森泽航一手油刷,一手钳子,仿佛遇到难题:“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算烤好。”
沛诚低头看去——鸡翅的表面已经出现了诱人的金黄色,说:“鸡翅很难熟透的,你先把它们往边上摆一摆,慢慢烤着,要上新的菜了。”
森泽航听话地将鸡翅于烤架四周围了一圈法阵,给羊肉串留出位置——顾及同学文化背景的多元化,他们没有买任何猪肉制品,这时候沛诚才忽然想起来:“哎呀,我应该先烤蔬菜的。”
“嗯?怎么了?”tomi问。
沛诚刚想起来自己有个组员是素食主义者,说:“没事,还有好几个新的铁网,flo,等下换新的给你烤蔬菜啊。”
女生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而后快速点头又迅速摇头:“好的好的,啊不没事没事,我现在也不饿……谢,谢谢。”
她似乎也为自己的前言不搭后语感到发窘,说完就低下了头,趁沛诚移开目光的时候再偷偷抬眼看他。森泽航这头已经快要把钳子给捏弯,只觉得四面楚歌,危机四伏。
野炊烧烤的出餐速度很慢,所幸大家也就是图一乐,没有真的多期待能有多好吃。几名同学轮番看着火炉,森泽航早早下岗了。每烤好一批食物后,灶台负责人就直接搞纷发制,端着大托盘走一圈,往每人面前放一块。
森泽航一时不察,得到了一个蘑菇,立刻端着盘子找沛诚求救。
沛诚看了一眼,就从他盘子里夹走了蘑菇,又匀给他两块肉,amber见状立刻道:“你不要再惯着他了!你这样无底线的溺爱他,他会变成坏小狗的!”
“不会的不会的!”森泽航立马反驳,对着沛诚又秒速切换出一个可怜脸:“我就是不想吃这个嘛……”
“而且他现在越来越挑食了,都是你纵容的结果!”amber无情道,“上次在食堂,我看见他把南瓜也扔掉了!”
“我没有!是因为那天真的太难吃了!”森泽航蹦起来:“那个南瓜炖得好难看,黏糊糊的还有一股奇怪的香料味,我实在吃不下去才倒掉的!”
沛诚拿他们俩没办法,问:“那你白色的口蘑吃吗?”
森泽航面露难色。
“什么蘑菇都不吃啊?”沛诚假装吃惊道,“你好像真的越来越挑食了。”
森泽航咬着下唇,眼珠子转来转去,实在说不出“我吃”这两个字。
“白口蘑没什么蘑菇味的,而且你把它倒过来放在烤架上,过一会儿蘑菇里会出现清澈的汤水,很鲜的。”沛诚耐心劝说。
“什么意思,哪里来的汤?”森泽航疑惑道。
“蘑菇里面冒出来的啊。”沛诚说。
“真的吗?”森泽航不信,“怎么可能会有水。”
“真的,不信你去试试。”沛诚递给他一盒口蘑,于是森泽航又屁颠屁颠地跑了。
这下连艾德都会他竖起大拇指:“大师。”
“够了!不要再玩这个梗了!”沛诚道,“你们也不要欺负他了!”
“我们什么时候欺负他了!”艾德大呼冤枉,“都是他欺负我们好不好,他有事儿没事儿就瞪我两眼,就差没事儿踹我两脚了!”
“谁让你原来那么讨人嫌的,”沛诚说话倒也是一点不客气,“他老觉得你是不是要找我麻烦。”
“还找你麻烦?你们两个我根本一个也惹不起好吗!”艾德怒道,“遇上你们我真是服了。”
“哎呀,艾德也没坏心的嘛对不对,只是情商低了点……哈哈哈哈哈!”amber开怀地笑起来,艾德瞥了她一眼,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偃旗息鼓。
“你们春假打算去哪儿玩?”一个同学随口问。
大家说了自己的计划,有回家的,有旅游的,森泽航说:“我们俩去苏格兰吧,之前忘记办申根签证了,先在英国转一转。”
沛诚一听眼睛就亮了:“那之后呢?办下来签证以后,我们去意大利吗?”
森泽航看着他,微笑道:“好啊,签证下来就去。我们可以去罗马,去梵蒂冈,去米兰,佛罗伦萨,那不勒斯,西西里岛……”
jess大声打断他道:“没人要听你们的蜜月计划!”
“你羡慕嫉妒恨也没办法。”森泽航立刻反驳道。
jess无能狂怒,只能往他盘子里丢了个蘑菇。
“啊!”森泽航叫起来,“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第99章 黄粱
森泽航没有食言,他们那年夏天就去了意大利。
他们在米兰大教堂前险些被小贩骗钱,在威尼斯的叹息桥前评头论足这和剑桥的那一座有什么不同,还乘坐水上公交车去玻璃岛买了纪念品。
他们在佛罗伦萨看见了巨大的大卫雕像,兜里揣着酒店老板娘准备的早餐。然后他们在贝尔尼尼的喷泉前拍了照,在许愿池前扔了硬币,在斗兽场边喝了咖啡。
他们瞻仰了梵蒂冈博物馆和西斯廷大教堂,仰着脖子看米开朗琪罗的史诗壁画,又在众神殿见到了拉斐尔的棺椁。
他们在西西里岛的山洞见到了山羊大小的大象尸骨,还在托斯卡纳的庄园摘过葡萄——森泽航试喝了两杯酒,直接昏睡了一整天。
那年暑假,两人还考了驾照,秋假飞去了希腊环岛自驾游。他们从塞萨洛尼基一路南下,坐渡轮从一个岛跳到另一个岛,没有计划的,走到哪里、喜欢哪里就在哪里多住两天。遇到蓝洞就下去浮潜,或者停留在无人的沙滩上晒太阳,沛诚不慎被水母蛰了,小腿处一块紫红色的印记,痛得龇牙咧嘴。
然后他们去扎金索斯的沉船湾,两人也懒得带背包,直接穿着背心短裤和拖鞋——船还没完全靠岸,大家就直接从船舷跃进海里。石英石做底的大陆架映得海水一片碧绿,水质清澈见底,船仿佛是漂浮在空中。这里的阳光明媚、空气新鲜,海天交接处是纯正的蓝,星球的弧度描绘在海平线的边际。
自然如此宏大,人类如此渺小。
最终他们落脚雅典,爬了三个小时台阶才看见只剩几根柱子的阿波罗神殿,再骂骂咧咧地下山。
他们还去了挪威,从奥斯陆坐小火车到米尔达,沿路眼看着绿草如茵变成白雪皑皑。火车路过安达瀑布的时候,列车长竟然将火车停下,广播推荐游客们下车拍照——封冻的瀑布折射着美丽的光线,森泽航抓起一团雪扔在沛城头上,扭头跑的时候摔了个马趴。
然后他们从峡湾一路坐船下到卑尔根,船尾追着上百只海鸥。
他们还去安岛观了鲸,出门前,酒店的老板在两人衣服的背上贴了两个反光片,说这是极夜季节里所有小孩书包上都要挂的。他们也去了冰岛看了极光——两人走在火山岩铺就得纯黑海岸线上,踢花簇般的冰晶玩儿,背景的天幕上紫色和绿色的奇幻光线无尽变化,宛如一场最为盛大恢弘的梦境。
次年,他们在塞维利亚吃了西班牙火腿和漆黑的墨鱼海鲜饭,去伊比萨参加了人挤人的音乐节,他们在柏林墙的著名涂鸦前拍了同款接吻照,在查理检查站的巨幅照片下走过。
他们还住过巴黎铁塔边的酒店,晚上被灯效闪得不得不关上窗户。他们从卢浮宫的人头上垫起脚看蒙娜丽莎,纳闷原作居然只有这么小一幅画。他们抱怨法国人上菜实在太慢,一不小心吃餐前面包都给吃饱了。
他们还去了很多地方,捷克,布达佩斯,塞尔维亚,立陶宛……
高三那年,他们轮换去了纽约校区,一年里,他们又跑遍了二十多个州,从波士顿到圣地亚哥、从西雅图到新墨西哥州转了个遍。
高中临近毕业的时候,两人坐下来商量。去了那么多地方,沛诚还是对剑桥最有感情,森泽航也同意,于是两人大学又回到了这里。
考上剑桥的时候,岳望锡的父母都乐疯了,连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岳父都喝了不少酒,开心得一直唠叨。沛诚懂事地笑笑,让他们放心。
森泽航之前玩票投资的项目陆陆续续收获了些回报,虽然和两人的零花钱相比都不太够看,但好歹是他自己挣的,沛诚都帮他存在一个单独的卡里。两人回到剑桥后,租了一个酒店式宿舍的双人间,正式搬到了一起。
公寓面积虽然不大,但有一个巨大的弧形窗户,白天采光很好,沛诚一看就很喜欢,当天就决定是这里了。套间里还配备了一个小厨房,有时候沛诚晚饭会做中餐来吃,森泽航就负责早饭。
他们早上一起出门,去不同的学院上课,晚上一起回到属于两人的小屋里,看书,写论文,看电影,接吻,做爱,睡觉。
这些年来,沛诚一次都没有打开过兔子app。
第100章 必然趋势
就在沛诚以为生活将永远这样幸福快乐下去的时候,正当他对命运的恶意和潜在的危机丧失一切警惕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他们俩的事被国内知道了。
说实话,他并不是没有料到这一天的来临,甚至一度还怀疑怎么这么久都没有人发现,毕竟虽然他俩远在国外,但并非和国内没有联系,更何况两人在一起的事情压根没瞒着周边的人,从教授到同学都知道他们俩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已经是一个再普及不过的认知。
饶是如此,每年放假回家的时候两人也会稍微收敛一点,虽然还是会经常去对方家里玩,但毕竟还是感觉束手束脚。逐渐长大之后,两人的假期里安排了实习、打工和旅游的各种计划,可用的借口越来越多,沛诚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逐渐习惯了这种完全自由的生活方式。
当岳母给他发消息说能不能打个电话的时候,语气十分严肃,沛诚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种预感。视频接通后,对方先是兜了几个圈子,似乎不知该如何启齿这件事,沛诚叹了一口气,道:“妈,你到底要问什么,直接说罢。”
镜头对面的女人顿了下,难得眉头紧蹙——近年来,沛诚不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从来没有让她犯过愁,在姐妹之中也因为她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而骄傲不已,如今,她艰难地开口:“妈妈……妈妈听到一些谣言,关于你和航航的,我最开始听到的时候也觉得很荒唐,但是还是想着来问问你……主要是看你有没有听过什么类似的……”
“妈,你要问什么就直说吧。”沛诚打断她,又重复了一遍。
岳母抬眼看镜头那边的儿子,忽然发现画面中的这张脸庞竟十分陌生,是因为自己已经太久没有近距离地看过他了吗?还是因为儿子出门在外这么多年,竟已经悄无声息地长大了这么多。儿子小时候经常被说和自己长得很像,尤其是下半张脸,鼻子又和他爸爸相似。但是现在,她却已经从这张脸上看不到她父母二人的任何痕迹。
“那人说,你和航航在……是一对。”岳母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沛诚听完后只片刻便点头道:“是这样。”
岳母闻言完全愣住了,她结巴道:“不不不,那人的意思是你们是一对,意思就是……”
“我知道什么意思,”沛诚说,“我们在谈恋爱,也一起住,挺长时间的了。”
“之前没有和您说,因为确实觉得不知道怎么说,也怕你接受不了,”沛诚表现得十分冷静,“但是我想着这事儿终有一天你们也会知道,既然从别人那里听到,还不如我亲口告诉您比较好。”
岳母那边仿佛镜头冻住一般毫无反应,她的脸上满是错愕——明明已经是心怀猜忌来打的这通电话,明明即使被否认她心里也依旧没底,必要再换其他仿佛追根究底的。却从没有设想过自己会得到如此直截了当的肯定答复。
“航航家里还不知道,您先别和他们说。”沛诚又说,“他今天下课后要去实验室打工,晚上回来的时候我会先和他说,他家里的事情让他自己决定怎么处理,可以吗?”
听到这里,岳母终于醒过神来,她的表情瞬间碎裂,满眼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你说什么!”
镜头摇晃起来,沛诚只能勉强看见对方一闪而过的仓惶面庞。“不不不,不行,这不行,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妈妈说清楚!”
“高二开始的,我喜欢航航,他也喜欢我,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沛诚说,“虽然过程简单,但这其实不是一个冲动仓促的决定,其他的事情我们也考虑过,不论是家里人是否能够接受,社会外界的看法,以及未来的发展是否受限等等。我不会说什么现在时代开放了,这种事在国外很正常这一类的话,但是在考虑了这如上许多之后,我依旧认为和航航在一起是唯一的选择,这就是我们相爱的程度。”
“或许您会说,喜欢也好、爱也好都是年少时候的冲动和一厢情愿,以后回头看啥也不是,但我们已经在一起五年了。或许真的有一天,这份喜欢会随着时间和琐事消磨,但是您能明白的吧?如果现在有人特别激烈地反对我们或者拆散我们,我们一定会更加团结、更加坚定地在一起的。”
他一条接一条地说着,无论是表情还是音调都没有太大起伏,既不因为行径暴露而紧张慌乱,也不因据理力争而激动,只是有条有理地平静叙述着,方方面面都不漏过,但都点到为止。温和的语气下是不容置疑、不容反驳的态度,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威胁,面对这样的儿子,岳母打心眼里感到恐惧。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脑中冒出的每一个念头还未出口,就已经能预见将迎来一个准备充分的解释。
“您可能需要消化一下这些信息,可能需要冷静一下,准备好的时候我很愿意和您再聊聊。”沛诚最后这样说,“无论如何我都是您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晚上森泽航回来的时候,沛诚正在摆餐盘。今天下午有了那一通电话,对于沛诚来说也不是毫无影响,他心思一直挂在这件事上,没有做太复杂的食物,所幸森泽航也向来不是很在意。
“去洗手,吃饭了。”沛诚头也没回地说。
“好嘞!今晚吃什么?”森泽航的声音遥遥从洗手间传来。
没有听到回答,森泽航洗完手出来,看见沛诚穿着灰色套头衫居家服的背影,从背后抱着他亲了一口。他搂着怀里的沛诚,左右看了看,说:“哦,吃fajitas吗?那几个顽固的牛油果终于放软了?”
“嗯。”沛诚随口应了一声,把鳄梨酱从搅碎机里舀出来盛到小碗里,抓了一袋奶酪碎,说:“你把锅也端到桌上去。”
两人的饭桌就是一个茶几,面积只有书桌的一半,沛诚从烤箱里拿出烤香的玉米薄饼,铺上炒好的鸡胸肉、鳄梨酱、酸奶奶酪酱、番茄莎莎酱和一点墨西哥辣椒,再撒上奶酪碎,就这样卷着吃。做起来既方便又不油腻,还营养丰富。
沛诚慢吞吞地啃着卷饼,眼睛不自觉地去瞟手机——现在国内应该已经是深夜,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今夜爹妈是否能够睡着。
森泽航起身去拿喝的,回来时递给他一杯,习惯性问道:“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嗯……”沛诚迟疑了一下,说:“今天妈妈给我打电话了。”
“哦?阿姨说什么?她还好吗?”森泽航问。
“她……不太好。”沛诚放下手里的盘子,看着森泽航的眼睛——对方一听就紧张了起来,想必是以为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她知道了,我们俩的事。”沛诚说。
森泽航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些,表情也瞬间严肃了下来。沛诚补充道:“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她来问我,我就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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