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搬哪儿去?”
“……”电话那头沉默一小会儿,重复,“老爷,我们跟太太了,就这样了。”
蔡皓年控制不住手抖,放下了电话,大步走出办公室,推开会议室的门,打断了正在说话的蔡运通:“你给我出来。”
第63章
蔡运通看向脸通红,整个人在发抖的父亲,他走了出来:“爸,怎么了?”
“你跟我过来。”蔡皓年拉着儿子到了隔壁一个空房间,“你妈在搬家,你知道吗?”
“知道啊!”蔡运通点头,“都要跟您离婚了,她还憋在老宅里做什么?”
“她要去哪儿?”
“早几年,妈就给大哥和我造了两栋屋,您应该知道的。”蔡运通提醒他。
蔡皓年仔细想,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回忆起了这么一档子事,秀英那天拉着他进房,跟他说孙子都大了,想给两个儿子造楼,当时他只想回红莲房里,秀英说得有道理,他也不想多听她说什么,就说一句:“你看着办。”
他不能说自己压根没上心:“嗯。”
“造好了屋,妈本来想让我们都住出去,她一个人跟您耗着,不管您心里有没有她,好歹你们是结发夫妻,她要是住出去了,只怕是……”蔡运通用你懂得的神情看他。
儿子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全懂,他昏头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和大哥想,要是把妈一个人留在大宅,天天看着您和红姨卿卿我我,用不了几年,咱俩就没妈了。那就陪着她一起跟您耗着吧!我妈有儿孙陪着,也不会太难受。不过,我妈决定跟您离婚了,那我们还住大宅做什么?看着红姨倚门而立,挥着小手绢,对着您流泪吗?所以这两天就让人把房子给清扫了,搬过去了。这样不挺好?您就不用顾忌有人了,腰还行的话,直接把红姨从底楼抱上二楼?”
想起这些年的荒唐全被秀英和儿孙看在眼里,蔡皓年一时间脸上热辣。
“您爱红姨爱得情深似海,以前我们为了您的财产,赖着不肯让位,现在我们想明白了,放过自己也放过您。”蔡运通笑了笑,“既然您让我拍这部戏,我就全力以赴,我只希望您不要枕头风一吹,再出尔反尔。让红姨也别紧张,拍完我会去美国的,就这样了。”
“为了我的财产?”蔡皓年不敢想象。
“再傻的人也有醒的一天,这么多年过去,咱们看您,也就剩下这点钱了。”蔡运通笑,“现在连钱都不想要了,就真对您无欲无求了。我继续开会去了。”
说完蔡运通转身出去,继续去开会。
蔡皓年心慌意乱,赶紧下楼去,让司机送他回家。
回到家里,他看见一辆卡车停在大门口,他惊慌失措地走进去:“秀英、秀英……”
客厅里,二儿媳正在指挥:“收拾干净,别跟土匪过境似的。”
“你妈呢?”他走过去问。
“搬家了,妈过去开伙祭灶,大嫂指挥整理东西归位,我在这里收尾,这里以后您和红姨还要住,不能我们搬走,就弄得乱得一塌糊涂。”二少奶奶想起来了,交给他几张纸,“爸,您和红姨商量一下,大部分佣人我们都带走了,你们得另外找佣人了。这上面是大嫂写的一些日常掌家的数额,她也替您估算了一下,我们弟兄俩走了之后,还要多少佣人,大致每个月的开销用度,免得您和红姨,一下子手忙脚乱。我忙去了。”
二少奶奶说着扭着腰,脚步轻快地上楼去:“芳姨,这里再扫一下,还有一堆碎屑。”
“知道了。”
蔡皓年手里拿着纸,看着来来往往的佣人们忙活着。所以,秀英从说出离婚的那一刻,她就决定搬走了吗?
看见儿媳妇从楼上下来,他快走过去:“新家在哪里?”
“爸,您这么多年,连我们弟兄俩的房子都不知道在哪里?”二少奶奶对上这个公公,就忍不住自己的脾气。
蔡皓年厉声:“在哪儿?”
二少奶奶回头看了一眼,说:“也差不多了,剩下的让红姨自己清理了。我带您一起过去?”
还算有点孝心。蔡皓年跟着二少奶奶出门,二少奶奶在副驾驶座给司机指路。
富商豪宅挺集中,离开他们老宅倒也不远,和他们二叔家更近,车子进园,一左一右两栋对称的三层楼,联通了一个巨大的花园,花园里引了山上的水源,做了一个喷泉池。
珑儿和煜儿两个孩子爬在秋千架上,最先看见他们的是家里的大黄狗,看着飞奔过来对着他们摇尾巴的大黄狗,蔡皓年:他们这是连狗都牵过来了?
“大黄都养了六七年了,都有感情了,我们就把它带过来了。”二少奶奶弯腰揉了揉狗头。
珑儿和煜儿奔跑过来,仰头看蔡皓年,珑儿问:“阿公也来新房子住吗?”
二少奶奶伸手捏女儿的小脸:“阿公和小嫲嫲还有三叔四叔住一起,不住过来,但阿公,以后想珑儿和煜儿了,要过来看看的呀!你们去玩吧!我带阿公看看。”
“爸,我先带您去我们那栋看看。”
蔡皓年不想看房子,只想找秀英,他问:“你妈在哪里?”
“妈跟大嫂在大哥家祭灶呢!他们那里祭好了,再来我们这里祭,先别去打扰她们了。”二少奶奶看着蔡皓年,“我们给您留了房间,在我们这栋楼里。”
“给我留了房间?”蔡皓年倒是没想到。
“是啊!不管怎么样大哥和运通总是您的儿子。”二少奶奶带着蔡皓年进家门,“我们考虑下来,大哥大嫂以后常年在香港,妈就跟他们住,我们难得回来,您估计也不会来这里住,偶尔真要过来,就住我们这里。”
“你们让我跟你妈分开住?”蔡皓年问儿媳。
二少奶奶回头看他:“爸,您跟妈分开十几年了,五年多没踏进她的房间了,我们又不是让您和红姨分开,不过我得说清楚,您想过来住可以,但是红姨和您两个宝贝儿子别带过来,来了,我肯定拿扫帚轰他们出门。”
蔡皓年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夺路而出,奔到隔壁,走进去:“秀英。”
老妻手指放在唇上,厅堂里香烛高烧,蔡皓年不敢喧哗。
陈秀英跟大儿媳说:“你在这里,我跟你爸出去一下。”
“好。”
陈秀英伸手请蔡皓年出去,蔡皓年跟着老妻到了外头。
站在园子里,陈秀英问:“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说都不说就搬走了?”蔡皓年看着她问。
“早几年就该搬了。只是那一天下定决心而已。你不肯给运亨投钱,我才知道,再忍下去,只怕是会被吃得一分不剩了。下了决心离婚,自然也没必要住那里,搬过来不是天经地义?”陈秀英平和地跟他说。
她的意思很明确,还是钱,因为他不给儿子钱了,连对他最后一点期望都没了,她对自己早就除了钱之外没有其他想法了。
“秀英,我对不起你。”蔡皓年眼泪涌出。
陈秀英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不用说了,都过去了。”
“不是的,我决定了把红莲母子送到美国。以后他们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秀英,别离开我。”蔡皓年想要拉她的手,陈秀英退后一步。
蔡皓年说,“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不该……”
“我不想再见的是你。”陈秀英平静地说,“还有皓新嘱咐我,不要跟你谈离婚相关的细节。就这样吧!”
看着秀英转身,一双小脚却稳稳当当往里走的背影,蔡皓年呆呆地站在那里。
二少奶奶走过来,站在他边上:“爸,我们屋里那一间房,还要不要留?不留的话,我就改孩子们的书房了,朝南的大房间,怪可惜的。”
要以前他肯定怒喝一声:“爱留不留。”
现在他很狼狈:“留,留着……”
蔡皓年上了车,他说:“回公司。”
回到亨通大楼,上到六楼,秘书把一份文件递给他:“蔡先生,法庭送来文件。”
蔡皓年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他推门进办公室,他的红莲已经离开了,他坐下打开文件袋取出了里面的一份英文文件,他看不懂,以前看不懂不要紧,只要交给皓新的律师楼就可以了,现在?想来也是家丑。他想叫运亨上来,一转念还是自己下去找长子。
蔡皓年下到二楼,直接到走廊尽头的总经理办公室,推开办公室,他松了一口气,运亨正在跟几个职员说话。
蔡运通开完会就下楼来跟他哥说了一下他爸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仅开会的时候说让他负责电影,还宣布了红姨要陪孩子去美国读书,又为了他们搬出家发脾气。
蔡运亨让几个人出去,他走过去:“爸,您找我?”
看见人出去,蔡皓年关上了门,把文件递给他:“告诉我内容。”
“法庭传票,离婚纠纷,五日后开庭。”蔡运亨言简意赅。
果然!蔡皓年叹气说:“运亨,你是我和你妈的长子,是弟妹们的长兄,你是最懂事的一个孩子。帮我……”
蔡运亨打断了他的话:“爸,我志大才疏,我勤奋却驽钝不堪重任,实在不敢当‘懂事’两个字。您让我做的事,我也无法违心。放过妈,好吗?”
“运亨,我可以立马退出亨通,把公司交给你和运通。”蔡皓年看着儿子。
“我已经决定离开亨通,运通也说拍了这部片子就离开亨通。妈愿意走出来,愿意离开大宅,我们都很开心,让她过几年清净日子。如果红莲你也倦了,换个青莲吧!有钱,不会缺愿意向您献出一颗真心的姑娘。”蔡运亨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嘉鸿和应澜早上带了叶老板去看仓库,我约了他们中午吃饭,下午鸿安其他几个百货公司的总经理也在,我带人跟他们谈商店开设的细节。您看?”
蔡运亨拿了衣架上的西装穿上,走到他身边:“您出去把门带上。”
蔡运亨回头看自己的办公室,里面有他的父亲,曾经如高山一样引领他前行,后来变成压在他身上大山的人。
一时间悲从中来,被困在那座大宅里的人,又岂止是妈,还有自己,还有婉凝,从被寄予厚望的长子,到不堪重任的光绪帝,越是被那么说,越是对外头畏惧,渐渐地接受了自己无能的事实。
现在他走了出来,他妈走了出来,甚至弟弟也决定走出来,一切都在变好,父亲突然清醒了,想要回来了?这让他有种荒谬感。
车子停在了酒楼门前,蔡运亨收拾了心情,上了二楼,踏进包房,很意外,包厢里叶老板祖孙不在,倒是他堂妹蔡美雪在。
“叶老板呢?”蔡运亨问。
“我爷爷遇到了一位宁波故人,跟人吃饭去了,下午会准时出席会议。”叶应澜回答。
“哦!”蔡运亨问,“看得怎么样?”
“我爷爷很满意。”叶应澜说,
余嘉鸿给蔡运亨倒了一杯茶,转头看叶应澜:“你跟大表哥说一下,你今天给他接了什么样的工厂?”
“昨天不是商定要做平价商店吗?那会要大量的柜台,我就想乔先生的朋友里有没有这样的老板,刚好,车行的修理间也要货架。昨天跳舞的时候说起,今天早上他就打我电话了,有这么一家厂商,正愁来香港不知道做什么呢?”叶应澜跟蔡运亨说,“我们等于先租出去了仓库,然后又给对方提供了生意。”
“这么倒是不够了,按照昨天算的,目前我们拿下来的两个仓库,一个是给应澜和乔先生做车行,一个是给叶老板做平价商店,做平价商店,这个仓库面积还少了点。又来一家,仓库都不够了,又要新找了。”这个生意进展神速。
“美雪表姐不就是及时雨吗?”余嘉鸿看向蔡美雪。
蔡美雪笑:“明明是洋人之间流传,我有个星洲来的傻小子表弟,还不赶紧把仓库卖给他,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怎么会?”蔡运亨不解。
“理查洋行你过吧?”蔡美雪问堂兄。
“他们家也要卖?他们在港的生意不是很好吗?”
蔡运亨知道这家洋行,在印度有棉花种植园,贩卖棉花已经上百年,香港是棉花北上的中转地。
棉花从香港销往上青天,也就是上海、青岛和天津,这三个城市是中国最大的纺织生产基地,他们在九龙有码头有庞大的仓库群。
“他们家生意好,是因为他们家会追市场风向。”蔡美雪说,“九龙现在堆场和仓库都找不到,就是找到了每呎的价格一个月里涨了三成。为了就近做生意,客商和码头伙计不会来港岛吧?所以进一步推高了九龙地价。而且还有一个,九龙和港岛的地价本身有很大的差价,这就促进了最近资金的重点都放在九龙地区。连老牌的华人聚集区上环的涨幅都远远不如九龙。资金重点在九龙了,还有中环稀缺地块要炒作,那么偏远的铜锣湾西区的地皮谁会在意?”
蔡运亨点头:“也是,主要码头往九龙搬,铜锣湾的码头衰弱大致有二三十年了。最近五六年又遭遇了大萧条。现在九龙涨上天,这里只是微涨,千年地契,不用每年交税,拿到手就是归属权,价格又比周边地块高不少,短期投入过高,所以大多数人都对这些地方没兴趣,出售的机会少,碰上你这个星洲来的有钱傻小子,自然要快点卖给你。”
“大表哥,我爷爷也想买洋行仓库,买了之后,委托咱们公司进行统一出租。”叶应澜说。
叶家的财力加进来,这个生意进展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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