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没错,他走的路线离开战场还远呢!自己没有去过昆明和重庆,之前听见昆明和重庆就有种莫名的熟悉,现在他要去重庆和昆明了,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大约是代入那本书里的情节了吧?
“明天你带乔启明夫妇回星洲,你也看到了,现在铁路运力远远不够,所以如何采购更便宜,更多的汽车是你的当务之急。所以把手里的资源利用充分……”
确实车行这里,如果只是原本地三家车行,哪怕自己不管,吴叔一个人也能全管下来。现在又加了两家新车行,还有卡车以旧抵新这个业务,吴叔也不是三头六臂,一下子没办法接下。
香港的车行,改建和装修交给了大表哥,但是里面的修理厂还是有一部分的专业设备,这些就不是大表哥能处理的了,余嘉鸿建议她回星洲后立刻找谢德元,如果谢德元对采购设备感兴趣,就把这一块交给他,给他合适的佣金即可。这样就不占用她手底下的人,而且这些人在新车行建完后,也没有位子了。
“好了,你明天五点就起床,还要摆渡过去赶火车呢?别叨叨个没完。”叶应澜枕着他的手臂,他们虽然是阴差阳错的婚姻,却好像是上辈子的缘分,他喜欢自己喜欢得毫不遮掩,自己喜欢他也毫无理由,就是情浓意浓,这样短暂的分别,让她很是不舍,如猫儿一样依偎着他。
被他轻轻地摸着背,叶应澜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叶应澜只觉得浑身骨头缝里透着刺骨的冷,她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象变成了崇山峻岭,她的半边身体泡在了奔腾的江水中,但似乎江水跟她又毫无关系,她的身体轻飘飘地,她仰头看着那座被炮火炸得千疮百孔的桥,桥上用木板、铁索进行了简易修缮。
车子从这样的桥上通过,天上是轰隆隆的飞机成队而来,炮弹成串地落下,把江面炸得水柱飞起,她被炸得飞散开来,又重新聚起来。
她仰头看桥上着火的车辆,纵然自己一个无力的鬼魂,她暗暗祈祷,车子损毁不要紧,人千万千万不要有事,每一个都是她的伙伴,尤其是……还有他。
轰炸结束了,她看着损坏的车子被拖离,驾驶员们都没事,她松了一口气。
不过车队里没有他,他上一次经过这座桥已经十天了,按照时间他从昆明返回前两天应该到了啊?
想到这里,她又担心了,担心地坐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日夜看着往南的车辆,一辆都不能错过,直到一辆她熟悉的车从北岸开到南岸,车子停靠在路边的荒滩上。
她看见他从车上下来,他胡子拉碴,头发这是有多久没理了?自从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也太随便了。
他走到河滩上,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摸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手微微颤抖着划了火柴,点燃了烟,一双幽深的眼看着江面,默默地抽着烟,一支烟抽完,他往江水里走,不像是要洗脚。
水已经没过他膝盖了,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叶应澜惊慌失措,跑过去,想要拉住他,却只是穿过他的身体。
他拍着水面,哭着嘶吼:“应澜……我撑不下去了,少呈哥也死了,小溪也死了,你们都死了……”
“嘉鸿……”她抚摸着他的脸,在他耳边说,“回星洲,帮我看看爷爷奶奶,好不好?我想他们,我很想很想他们。”
她很害怕,怕他走下去,怕他……她不需要他跟自己在一起,他得回星洲,他是余家的长子,他有家族责任要承担,他还可以帮她看一眼爷爷奶奶。
他哭了很久,终于冷静下来,捧起水抹了一把脸,往岸上走去,她的心放了下来,看着他回头看一眼江面,上了车,车子离开再也不见踪影。
她又开始了数日子,只要没遇到轰炸,他还是会下车,还是会抽一支烟再走,有一次他还问了一句:“应澜,我成了老烟鬼,你还要我吗?”
这是事吗?她不喜欢烟味,可以帮他戒啊?
后来她看着他开着远征军过桥,这次他没有停留,只是看了江面一眼。再后来他又过了一回,之后桥被炸毁了,这条路上没了车子,她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却依然日日在这里等,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看她,让她知道他安好……
她等啊!等啊!等来了桥重新修了,她从修桥的人嘴里听说了,战争结束了,现在是新中国了。她却没等来他,他会不会也死了?想到这里她告诫自己别瞎想,他肯定活着,一定还活着。她数着日子,过了一个个寒暑,慢慢地她告诉自己:“忘了?也好!”
“应澜,应澜!”
听见声音,叶应澜睁开眼,看到的是他焦急的脸,他看着她:“怎么了?”
叶应澜这才意识到,刚才那是一个梦,但是梦境让她痛彻心扉,她之前做到的梦境虽然有偏差,但是大事似乎都是按照梦境在走。
而刚才这个梦境,不像是书里的情节,书里她跟余嘉鸿是前大伯子和前弟媳的关系,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那么深的感情?这个梦更像是预示着未来,难道未来他们会?
他们都不会逃避责任,但是她……她伸手摸上余嘉鸿的脸,眼睛湿润:“嘉鸿,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他们自从在一起,第一晚之后,他都没有在自己的身体里留下……他说想让她年纪大些再要孩子。
她还说,她要是两年肚子不大起来,阿公和嫲嫲不得急死?他说:“没事,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训呢!有我呢!”
有他那么说,自己也就不着急了。
但是现在她就想要一个有他们血脉的孩子。
她怕这个梦会应验,梦里的自己在漫长的年月中,都没有等来他,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他也死了。
余嘉鸿吻着她脸上的泪,他反复纠结过无数遍,甚至希望她早早有了他们的孩子,这样孩子就能困住她,让她带着孩子避开战乱,到时候他一个人回国。
但是上辈子的记忆告诉他,应澜可以为这个世道做很多事,她不只是他的妻子,还是一个出色维修工程师,更是出色的车队领队,现在她需要时间专心成长。
爱她,他做不到不碰她,只希望这样她能别怀上,等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他们再要也不迟。
“应澜,怎么突然想要孩子了?”
叶应澜仔细地看着他,摸着他的下巴,只有些微的胡茬,眼里没有梦中的绝望,那个梦太过于不祥,她不想说,她只说:“我真的很想要个孩子,长得像你又像我……”
他己聪明,有本事,如果梦是预兆,他知道家里还有他们的骨血在等他,他一定能活着回去的,她不想他死。
余嘉鸿抵着她汗湿的额头,他捧着妻子的脸:“应澜,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白首偕老,可以儿孙满堂。等合适的时候,我们再要,好不好?”
叶应澜看着他:“一定?”
“我保证,会有一堆孩子叫我们嫲嫲阿公和外嫲外公。”余嘉鸿亲吻上了她的唇。
梦里彻骨的寒冷和无尽的孤独等待还没完全散去,叶应澜抱住余嘉鸿,只想要这个温热的躯体来证明他在这里,一直都在,她缠着他,尽情让他爱着自己,直到精疲力竭……
余嘉鸿并未再入睡,他看着妻子的睡颜。
她做噩梦了,却不肯说。
她在梦里叫了自己的名,还有一声混合了哀伤和释然的:“忘了……也好……”
这个口吻不像现在十八岁被娇养大的应澜,是他熟悉的那个历经了磨难,又重拾豁达的应澜。
她到底做了什么梦?她梦到了上辈子吗?
若真是这样,老天何其残忍,这些记忆让他一个人背就好了,何必让她再记起?
天渐渐亮了,他洗漱后,换了衣服,给她调了八点的闹钟,提了皮箱拉开了房门,再回头看一眼正在沉睡的妻子,转身走了出去。
重生能改变得再有限,他也一定能带着她回星洲。
叶应澜被闹钟吵醒,她睁开眼,昨夜记忆涌入脑海,她不想回忆那个可怕的梦,也不想回忆自己羞人的举动。
她洗漱出来,客房已经送来了早餐,她坐下吃早餐,那个梦境困扰着她,他的承诺也提醒着她,到底要信哪个呢?
门被敲响,叶应澜回过神来,她打开了房门,嘉莉站在门口:“大嫂,好了吗?我们下楼了,大舅母他们都到了。”
“好了。”叶应澜去提了箱子。
一大家子下楼去,二表嫂陪着大舅母,带着她两个小女儿还有大表哥家的幼子等着了。
两位表哥表嫂都催着大舅母回星洲走走,大表嫂在家,二表嫂轮到陪大舅母。
蔡皓年站在边上,看着他们一家子出来,迎了过来,他看着蔡月娥:“好好带你大嫂逛逛。”
“我知道。”蔡月娥看着他,“你也要保重。”
“嗯。”蔡皓年送他们出了门,看着他们上车。
车上的蔡月娥转头透过玻璃,看着哥哥。来的时候,他非要带那个红莲来接她,让她嫌烦,现在看着他孤零零一个人……
第66章
乔启明一家五口在码头跟他们汇合。
叶应澜去乔家作客,乔太太拿出了精致漂亮的苏州船点招待。
乔太太的亲生母亲,本是太湖上一位船娘,以一双巧手闻名,乔太太的父亲看中,娶回家做了妾室,这一手本事也就传给了乔太太。
叶应澜提及了她星洲的车行里有茶点招待客人,也算是他们车行的一大特色。
乔启明提议太太也可以试试,既然太太一起来了,叶应澜索性就邀请他们带上三位公子小姐。
余大太太上次坐飞机吐得要生要死,如果不是飞机速度快,也是航线刚开通猎奇去乘坐,论舒适度,根本没办法跟客轮比。
加上这次还有大舅母婆媳要同行,索性就坐自家的客轮回星洲。
星洲往返香港又是极其繁忙的航线,航线上货物多,客人也多。余家这艘两万吨的客轮,在这条航线上算不得大,设施也算不上顶顶豪华,余家的轮船一直以其经济实惠而著称,所以上客率很高。
一家人坐在码头余家轮船公司的休息室,有人先过来帮他们把随身行李拿上了船。
小娃娃们站在门边看着客人们排队上船,另外一边是货轮在上货,一个个比人还大的麻袋压在装卸工的身上,像蚂蚁一样有序地往船上运送货物。
余修礼进来抱起最小的煜儿:“走喽,我们去星洲了。”
嘉鹄和珑儿一起牵手跑在最前面,大舅母叫:“跑慢点。”
叶应澜跟着家人一起上船,上到顶层,她走在走廊中,走廊两边除了西洋装饰画之外,还有贴了没多久的宣传画。
“倭寇侵略一日不止,我国抗战一日不停,守我最后一寸土,誓留最后一滴血。”
“不怕血染衣,只为驱除倭寇。”
“杀尽日本鬼,恢复旧河山。”
“天佑中华,誓驱贼寇”
“……”
一间房门被推开,侍应生弯腰:“大少奶奶,您住这间。”
叶应澜进了自己的房间,这间房跟酒店客房无二,还带了阳台,可以走出房门看海上景色。
她把随身用品拿出来放桌上,看见桌上有一张卡纸,上头印了这艘船的指南。
他们这一层有一个西餐厅,一个图书室,下一层有粤菜馆和舞厅。再下一层有个戏院,里面歌仔戏和电影轮番演,一层和二层有讲古。
随着汽笛声响起,船驶出维多利亚港。
中午吃过饭,大家都要午休,叶应澜平时都在外工作,没这个习惯,她打算随便走走。
香港和周边群岛已经渐行渐远,一层的甲板上,一群孩子精力旺盛,奔跑吵闹着。
“应澜。”
叶应澜回头看,是公公在叫她,他身边跟了几个人,她走去:“爸。”
“做什么呢?”
“看下面甲板上孩子们跑来跑去。”
“这都好看?”余修礼笑,“我要全船走一圈,你要不跟着我们看看?”
叶应澜坐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她基本上也就在上层甲板走走,爷爷奶奶说底层鱼龙混杂,很乱,小姑娘不要乱跑。
她当然有兴趣,点头:“谢谢爸!”
叶应澜赶忙跟在公公后面,往下去。
余修礼听着下面人的汇报,那人提及了几次,大少爷说这里要如何如何,现在如何如何。
叶应澜看着这一层的布局,跟他们一层全是独立客房和套房不同,这一层是两人间和四人间,房间也比楼上的房间要小,每一间房间都有独立卫生间,甲板上的旅客都是衣着光鲜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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