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天明佛晓,魏军营寨已经平静下来了。
烧焦的营帐冒出余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血腥的气味,仿佛在低语着昨夜的惨烈战斗。
遍地都是魏军士兵的尸体,他们静静地躺在地上,再也无法起来。
这些魏军士卒的盔甲上沾满了血迹和尘土,面无表情的面孔透露出死亡的宁静。
而那些被俘的魏军士兵,他们的眼神已经变得空洞和呆滞。
此刻他们坐在地上,仿佛还未从昨夜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马岱见到这种景象,脸上已经是笑开了花了。
“好好好!陛下奇计安天下!”
今日这一胜,曹真所部,反而是成了孤军了。
“收拢魏军营寨中的粮草,将这些粮草运送到愉麋城中。”
曹真费尽混身解数运送来的粮草,现在是全部给汉国做了嫁衣了。
有了这些粮草,马岱便可以坚守愉麋防线,将曹真困在雍县城中。
他绝对不能再回陇西了。
也没有机会回陇西了。
“叔父,我等应该率兵前去接应小张将军,汧水城已下,接下来,便是要打陇关了。”
马承在一边焦急的说道。
没错。
昨夜汉军追亡逐北,一路追到了汧水城,魏军在汧水城并没有布置多少兵力,在溃兵的冲击下,守城的魏军守将战意全无,直接就投了。
汧水城旋即而下,而张苞在休整一个时辰之后,也没有继续的耽搁时间,当即纵马而上,直驱陇关!
“陇关乃是雄关,非是一战能下的,我等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任务便好,若是冒进,犯了大错,便是你有功也无功了。”
马岱早就过了热血少年的年纪了,此刻只想着安安稳稳的落地便是。
功劳?
他现在要多少功劳?
年纪大了,便没有太多的冲劲了。
“大震关再是险峻,王师直上,追亡逐北之下,未必没有拿下大震关的可能,若是能直驱陇西,那便是大功一件!”
大震关始建于汉代,因处于陇山顶,故名陇关。汉元鼎五年更名大震关,相传因武帝刘彻登山至此遇雷震而得名。
关西坡面陡峭,四周山峦屏蔽,唯群峰间一条峡谷可达关隘,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抵”之势,东距陇县城四十公里,西距张家川县城三十五公里。其地貌呈“凹”字形,是屯兵之有利地形。
简单点说,就是易守难攻。
“不必多说了,收拢降卒,运送粮草,军中还是我说了算的!”
被马岱瞪了一眼,马承心中虽然不服气,但却也只得偃旗息鼓,不复一言。
而另外一边。
休整完毕的张苞,率领精锐骑军,带着三千步卒,已经是到了陇关之外了。
方一至陇关,眼前的景象便是让张苞啧啧称奇。
一众魏国溃兵,约有五六百人,他们衣衫褴褛,身上血迹斑斑,面露恐惧之色,慌不择路地向陇关城门涌来。
他们一边奔跑,一边狂乱地呼喊着,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乞求:“郝昭将军,快开城门!汉军就要追上来了!”
然而,城头上的郝昭面无表情,目光冷峻地注视着这些溃兵。
他身穿铁甲,手持长剑,身后是同样严阵以待的魏国士卒。
尽管城下的溃兵们呼声震天,郝昭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纹丝不动。
随着汉军的追击声越来越近,这数百名溃兵越发惊慌,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城下乱窜。
一些人开始失去理智,对着城上的郝昭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见死不救,待上军大将军来了,郝昭你担待得起吗?”
“尔母婢,速开城门!”
“郝昭,我日你仙人!”
面对着城下溃兵的辱骂,郝昭的内心却如同止水一般平静,他深知在战争中,任何一丝的慌乱都可能导致全局的崩溃。
眼见郝昭并无开门之意,一些溃兵开始试图攀爬城墙,想要强行进入城内。
然而,郝昭却不为所动,他冷静地命令士兵们准备弓箭。
“尔等自信散去,或有生路,若敢犯关,杀无赦!”
见自己的警告无效,郝昭面色冷峻,当即吼道:
“射!”
随着他一声令下,城墙上箭如雨下,射向那些试图攀爬城墙的溃兵。
箭矢的嗖嗖声和溃兵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很是血腥,便是城上的魏军,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不忍之色出来。
一些溃兵被箭射中,痛苦地倒在地上;而另一些则惊恐地四散而逃,生怕被汉军追上。
郝昭的神态始终保持冷静,他的目光如同寒冰一般,既坚定又冷酷。
他的责任是守住陇关,而不是让未经检查的溃兵进入城内,给全城带来潜在的威胁。
谁知道这些溃兵,不是汉军士卒假扮的?
他现在可没时间甄别了。
在箭雨的驱赶下,魏军溃兵纷纷逃离,只剩下少数人还在坚持。
他们望着城门,眼中充满了无奈与绝望。
只得是反向逃窜,投降汉军。
“此计不成,守关的魏将不好对付。”
这些魏国降兵,是张苞故意驱赶过去的,便是为了诈开陇关。
前面对付汧水城的时候,张苞用的就是这一招,没想到到了陇关之后,这一招就不灵了。
“将军,陇关地势险要,不可强攻,我军负担不起。”
在一边,讲武堂出身的杨奔说道。
“强攻自然不是好办法。”
张苞不傻,不会拿自己的精锐兵士的性命开玩笑。
要去攻城,也是拿魏国降兵去喂箭头。
但陇关此地位置实在太重要了。
陇山山脉横亘于关中与陇西之间,西北至六盘山,东南接秦岭,绵延千余里,横跨十余县,山势挺拔,蔚为壮观,汉代就有“其坂九回,不知高几许”之说。
当地人称其为“呼吸近高天,危峦傍日悬”。
高大雄伟,使陇山成了陇西关中之自然分界和中原汉族与西部少数民族间的天然屏障。
但是,由于其东坂千河谷地与关中沟通,陇山自古又是贯通东西的交通要道,翻越陇山之后可南达益州、西去陇西、北上汉阳,其军事地位显赫,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现在不趁势打下来,待魏军反应过来,便更难拿下了。
“你有什么法子,拿下陇关?”
张苞侧头看向身后的魏国汧水城守将,此人见势不妙投降,张苞也没有见他是软骨头便看不起他来。
不管是硬骨头还是软骨头,能用得上,就是好骨头。
他都一视同仁。
“启禀将军,陇关地势险要,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关中有守军三千,关外千河谷地,驻扎着五千魏军,且陇关被贼将郝昭据守,此人擅长守城,将军要想拿下陇关,非十万大军不可。”
十万大军不可?
张苞眉头微皱,眼神闪烁不定。
杨奔则是在一边冷哼起来了。
“你个降将,莫非不是诚心纳降?心里还想着魏国,怎么在此时尽涨他志气,灭自己威风?”汧水城守将苦笑说道:“郝昭初到陇关,便向上军大将军曹真进言:大震关位置偏僻,缺少井泉,远汲河水;而二桥近临涧水,依托狭谷,有克物营垒之势;建议将关址迁至二桥附近。曹真采纳了郝昭之计,新设了一关,名曰灭汉关。
千河谷地,灭汉关,大震关,三地互为犄角,且都是易守难攻,以将军如今的兵力,前去攻打,只会是徒增损失罢了。”
张苞听闻,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陛下曾言郝昭有守城之才能,说其乃是天下有数的守城将,之前我还不信,但现在听了你的话,我张苞算是信了。”
大汉天子都听过郝昭的名声?
汧水城守将心中震惊。
“将军,难道我们不攻了?”
张苞呵呵一笑,说道:“继续找魏军溃兵,将他们往陇关去赶,我倒是不信了,那郝昭的箭矢,当真是专门朝着自家人射的?”
既然你陇关是天下雄关,那我就不攻了。
跟你玩点阴的。
陛下曾经说过:再坚固的城池,也可能从内部崩溃。
而他张苞,便是要用诛心之计,让陇关不攻自破!
那些陇关守城的魏军看到原本自己的袍泽一个个死在自己前面,会有什么感受?
会不会兔死狐悲?
这城下的溃兵中,兴许就有陇关守将的兄长或是胞弟,儿子或是父亲。
长此以往,陇关士气必定崩溃!
“原地筑寨,待其自乱便是了。”
此番破魏军营寨,杀了数千魏军,至少俘虏了一万多魏军,加之四处逃散的魏国溃兵,也就是说,昨夜一战,张苞将至少三万魏军打散了编制。
陇西的魏军才多少人?
曹真的老底也不过就五万人。
现在三万人没了,也就是说曹真的主力没了。
魏军大败,魏国还压得住陇西局势?
“呵呵。”
张苞冷笑一声,道:“或许这陇关,无须我等出手,自有人会献上来。”
发兵去攻打陇关。
非十万人难以拿下。
但有时候,大势趋势下,他张苞却是可能一个人都不用死,便可以拿下陇关。
这个世界,就是这般奇妙!
雍县城中。
曹真很是闲适,心情大好。
譬如他现在,正对着烤全羊大快朵颐。
这只烤全羊的外皮烤得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羊肉的表面布满了细小的裂纹。
香料的味道已经完全渗透到羊肉中,与肉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美味。
曹真是吃得满口流油。
胡吃海塞了半只烤羊,他这才满足的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
“嗝~~~”
脸上的油渍还没来得及擦干净,郭淮便匆匆而至。
“大将军,汉军使者到了。”
汉军使者?
曹真愣了一下。
在这个时候,派使者来作甚?
送死?
还是说.
那刘公嗣当真以为他曹真是可以被劝降的?
“将那汉军使者杀了!”
这一定是那刘公嗣的阴谋!
不管是什么阴谋,总之这个使者我见都不见,你刘公嗣的阴谋诡计总不能得逞了罢?
郭淮却面色难看的说道:“大将军,使者乃是鄢陵侯。”
鄢陵侯?
魏国鄢陵国早就除名了,哪来的鄢陵侯》
不过
曹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是曹子文?”
郭淮点了点头。
曹彰
他还真杀不得。
曹真面色难看,但还是说道:“让他进来罢。”
曹真与曹彰还是有些旧情的,以前他曾在曹彰帐下为将过。
在他小时候,更是时常受到曹彰这个兄长的照顾。
他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便是谋反了,要杀也不是他这个臣子能擅杀的。
很快。
曹彰便入堂中,见到了曹真。
见到堂中尚有半只烤羊没吃完,曹彰上前去,抓起烤羊便吃。
堂中魏将见此,皆是欲言又止。
没办法。
曹彰的身份太特殊了。
军中不少人,曾都在曹彰麾下听命过。
于是乎,众人便看着,等着曹彰将烤羊吃完。
一根羊腿下肚,曹彰看向曹真,笑着说道:“子丹,别来无恙?”
曹真面色复杂的看向曹彰,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曾想,再见兄长时,是在这个时候,是这样的身份。”
“是啊~”
曹彰脸上也是露出感慨之色。
“命运捉弄,实在是让人叹惋。”
“兄长何不拨乱反正?此番若是能立下战功,想必陛下对兄长曾经犯下的罪也会既往不咎的。”
曹彰摇了摇头,笑道:“子桓的性情,我最是了解,此话不必说了。”
自家兄长他不知道是什么为人?
便是他将关中拿下了,他那兄长也不会饶了他。
他犯下的,可是谋逆之罪?
他曹子文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也回不了头了。
“那使者到此,所谓何事?”
既然无法用亲情动之,曹真只好与曹彰保持距离了。
现在,他们之间,便是两个阵营的对手了。
他们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大汉天子乃天下少有的雄主,雍县守不住的,子丹不若降了罢?”
还真是劝降?
曹真嗤笑一声,说道:“一如使者不会复归大魏,我曹子丹怎会叛魏侍汉?若使者今日所来之事,便是为了劝降,还请使者回去罢!告诉那刘公嗣,要我曹真项上人头或许比让我曹真投降更容易。”
曹彰叹了一口气,说道:“劝降是我说的,非是陛下所言,今日我受皇命而来,便是告诉子丹你一个消息。”
告诉我一个消息?
“是何消息?”
曹彰平静的说道:“魏军大营已被汉军所破,大汉俘虏魏军万余,杀魏军得首级六千,魏军溃散者不计其数。”
“什么?”
曹真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了。
“这绝对不可能!”
他脸色通红,大吼道:“这一定是那刘公嗣的阴谋!”
曹彰表情依旧平静,但话语之中却是有几分诚挚之情。
“子丹,你的本钱没了,现在投降,尚有一线生机。”
曹真冷哼一声,道:“素闻刘公嗣善玩弄人心,现在我曹子丹算是见识到了,使者不必多言,左右,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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