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能去?
可现在,活生生的人,居然在大海上抑郁而死……朱元璋忽然想起朱雄英的话,双目布满了震惊!
真被那小子说中了!这大海,果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征服的!
实际在大海上,不单单要面对孤独、寂寞,更要面对许多未知的凶险,十五天,航行在一望无际的海面,暴风、暴雨、海浪……等等各种自然灾害,都会成为压垮人心里防线的稻草。
没有绝对的信念,人类在面对自然的时候,藐小的如一粒尘埃!
为什么后世提起航海史,总会浓装墨彩的提到郑和?
因为在十五世纪初期,能征服大海,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伟大的事!
随着科技的进步,或许后人不会感觉什么,但在伟大的古人面前,郑和七下西洋,本身就是航海史上的奇迹。
因为自郑和之后,再过足足百年,西方人才开始开启航海时代。
兵部侍郎钟勖此时也站不住了,急忙出列跪在茹太素身旁,道:“皇上,微臣知罪,请皇上责罚!”
朱元璋依旧沉默不语。
这时,蓝玉也出列,道:“咱就说,你们兵部的人不行,出去也会死了人,你们不信,一意孤行。”
“这下好了吧?”
“十五天的时间浪费了。”
“浪费的不仅仅是时间,海上过的哪一天不是在耗费大明的财政?”
“现在航海搁置了,咋办?这些损失咋办?”
茹太素面色有些幽怨,可现在也只能任凭蓝玉数落着。
言语一变,蓝玉抬头,对朱元璋道:“启奏皇上,兵部员外郎之死,本身对大明来说就是损失。”
“国朝培养人才不易,臣认为不能在让官吏冒险。”
“臣祈求,从宫中派遣太监接替航海重任!”
朱元璋沉默的盯着蓝玉。
他现在全部都明白了。
朱雄英那臭小子!
原来在这等着呐!
果然,事情的最终走向,居然被那小子把控的死死的。
从推进航海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提过让郑和下西洋。
快一年的时间,他一直在推动这件事。
然而现在,他做到了!
朱元璋到现在都还感觉有些梦幻。
能造就今天这种结果,借着蓝玉口中说出让太监航海,而又不让百官有任何反对意见。
他做到了!
朱元璋现在细细思考,都有些不寒而栗。
这小子,又不显山不漏水的完成了一件大事!
非但如此,还算计到了大明百官!
不得了呀不得了!
你爷爷在十八岁的时候,可真没你这两下子!
好小子!爷爷越来越欣赏你了!
朱元璋叹息道:“你兵部宜尽快给方员外郎吊丧,户部拨一部分俸禄给方员外。”
茹太素和钟勖忍不住感激谢皇恩。
朱元璋又道:“蓝玉说要派太监出海,你们可还有什么意见吗?”
这下子,谁还敢去航海?
能混到在这里的,谁不爱惜自己的羽毛,万一哪个官吏去了,又死了,这怎么对人家家属交待?
于是乎,朝廷的意见从没有今日那么统一,几乎每一个人都下意识的开口,附和蓝玉!
蓝玉看着朝堂的这一幕,心里也在狂跳!
臭小子……你真牛!
朝堂正在开着朝会。
户部也在紧锣密鼓的核算上半年财政税收。
度支司员外郎王文昨天下午喝了许多酒,将户部司员外郎黄迁送去了交趾。
今天来度支司当值有些晚了。
刚进入度支司值庐内,就有吏目道:“王大人,交趾的税收送上来了。”
王文莞尔一笑,一身轻松的道:“真是令人头大的地方,背后站着人,腰杆子就是挺的直!”
“别的布政司早早就将赋税送来了,唯独他交趾是个另类。”
王文刚想翻阅交趾的财政税收,似乎想起什么随口问吏目道:“对了,上半年的赋税最多的是哪几个布政司?”
负责统计的吏目道:“回大人,湖广的上半年田赋税收屈居第一,折算成白银,高达三十~二万又五十余。”
有明一代的税收都难以统计,因为收上来的都是稻、麦、丝、绢等实物,所以换算成白银,还要根据各地方的物价一。
湖广一直是大明的粮食大省,素有湖广丰,天下足的美誉-在外。
意思是,只要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的粮食丰足,天下的粮食也就不愁。
王文点点头,喃喃道:“三十二万两,吾,比起下半年翻了倍,不错。”
去年,因雪灾等自然灾害的影响,下半年的财政税收萎靡到了极点。
负责统计的吏目继续道:“接下来便是浙江布政司,田赋税收折合白银有二十七万余两。”
王文听的连连点头,十四个布政司,加上直隶南京府,大明上半年的税收已经高达两百万两。
他知道,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因为去年雪灾的原因,导致去年下半年的赋税累加到今年。
实际应该只有一百万两出头,基本上和往年保持平衡。
他听完之后,这才微微翻开交趾布政司的文书。
只是看到总目,王文便立刻呆怔住了。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望去,见总目的数字依旧没变。
他抬头看了一眼吏目,再次低头看手中文书,又抬头看吏目。
那吏目不知道王员外郎这是什么意思,战战兢兢的道:“王大人,怎么了?”
王文突然冷不丁道:“你觉得交趾布政司的税收应该有多少?”
吏目负责统计税收工作,对各地的情况都有个判断。
交趾靠近云贵,往年云贵能交上来的税,能有五万余两白银就谢天谢地了。
他见王文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想了想,便大胆猜测道:“四万?”
王文道:“十二万三千六百九十两又八分六厘!”
吏目唰的一愣,颤颤的笑着,“王大人,别……别说笑啊。”
王文道:“没有!本官说什么笑?要说笑也是交趾那边!”
“十二万两,拢共不过半年时间,居然比云贵两省加起来的税收都高?”
王文心里惊骇到了极点,直觉让他认为这是解大绅在瞎扯!
对,瞎扯!
这数据怕不是拍脑门就胡写出来的吧?
可是,赋税是国家大事,是要上交到朝廷的,解大绅就算长了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在这上面做文章。
那么就是……嘶!
真的?真的啊!
我的天呐!这简直恐怖!
短短半年时间,将赋税拔高到这种程度!
没有人看好的交趾,甚至所有人都认为的蛮荒之地,摇身一变,成为税收大省?
这就离谱啊!
不知过了多久,王文喜出望外,急忙道:“本……本官要进宫一趟。”
……
奉天殿。
此时航海的事已经议一段落。
茹太素和钟勖皆归回班列。
蓝玉的目的也达成了,含笑回到班列。
朱元璋环顾众人,沉声道:“既如此,那就从宫内挑合格的太监继续航海!”
航海的基调已经定下来了。
如果现在放弃,朝廷将会损失更多更多的钱。
无论如何,谁也不想看到大明推进出来的基业,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毁了。
“户部。”
朱元璋唤了一声,傅友文便急忙出列:“微臣参见皇上。”
朱元璋道:“已然快到夏六月,咱大明各布政司的税收统计出来了吗?”
傅友文忙回道:“启奏皇上,包裹交趾在内,全国十五个承宣布政使司加南直隶的税收,基本已经统计完成。”
顿了一下,傅友文继续道:“独有交趾布政司还没送上来。”
朱元璋嗯了一声,道:“交趾有司才战后重建,其税收无关大雅,你且将其他布政司情况笼统说一下。”
傅友文点头,随即开始汇报上半年的财政税收。
税收关乎着大明的下半年基调,许多钱进到户部之后,都会调拨出去,该负担军费的负担军费,该修路搭桥、建造宝船、建造火器的,都要统一拨款。
朱元璋漫不经心的听着,基本上来说,洪武今年上半年的税收,和去年的同比增加微乎其微。
也是因为去年大明出了天灾,抛开去年下半年的税收,几乎环比增加率为零。
正在傅友文准备结束的时候,门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走进来。
有太监悄悄送来一封文书递给傅友文,便躬身退出去。
傅友文愣了愣,看着手中的交趾承宣布政使司财政概览,想了想,便微微掀开。
只是一看,他顿时愣住了。
刚想说的结束语,现在也戛然而止,面色显得十分古怪。
众人都好奇的看着傅友文。
朱元璋微微凝眉:“怎么不说了?”
傅友文道:“启奏皇上,交趾……交趾的财政税收送上来了。”
百官们微微点头,不过依旧有些古怪。
交趾税收送上来就送上来了,你傅友文怎么感觉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莫不是上半年交趾非但没有税收,还倒欠民间财政?
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
尤其交趾这种地方。
朝廷许多人对交趾都心存偏见,认为交趾是蛮荒之地,更有甚者,认为被调到交趾是贬官之举。
可说也奇怪,最近似乎许多人都以去交趾为荣。
百官们想不清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不过今日交趾税收出来了,也会让一部分人人情交趾的现状吧!
众人将目光再次投向傅友文。
傅友文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这才一字一顿的道:“今岁上半年,交趾承宣布政使司,采用以白银计税法,未增寿米、稻、丝、麻等税……”
众人愣了愣,真正没想到,交趾贫乏的已经开始直接收取银两了呀!
而后,就听傅友文再次颤抖的道:“今岁上半年,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共收白银,为十二万……十二万三千六百九十两又八分六厘!”
等傅友文说完,百官倏地一愣。
众人皆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傅友文。
开什么玩笑!
十二万?
扯呢吧!
扯淡吧!
扯犊子,也不是这么扯的!
殿中鸦雀无声。
所有人表情,先是震惊,后面就是……一副恍然的表情。
大家都是吹嘘中的能手,大哥不笑二哥,只是交趾那边,确实有些过分的不要脸了,可真要较真起来,谁没有吹嘘过政绩啊?
只是,交趾那边,吹的也太过分了!
解大绅是傻子吗?他难倒不知道这是死罪?
敢在赋税上做文章……额!
只是很快,他们再次愣住了。
解大绅是正儿八经翰林院出生,是沐浴过孔孟圣恩的!
又怎么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怎么敢胡乱上报赋税?
唯一的解释就是……天呐!
殿中再次陷入沉默,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再次陷入古怪之中。
朱元璋也愣在原地许久许久。
他试探着问傅友文:“你没看错?”
傅友文再次低头认真看着,深吸一口气,抬头道:“回陛下,交趾承宣布政使司,真上报了十二万两赋税!”
朱元璋微微有些沉默,良久后面色有些动容,似乎在思索什么,又好似下出了决心。
“好!”
“咱大孙治理的好!”
此言一出,大殿再次陷入绝对的沉寂!
有人的心,已经开始狂跳不止了!
奉天殿上,自南向北,自绯红到紫衣,所有庙堂高官,朱紫权贵,无不满脸惊骇!
好一些人,如蓝玉等人,心已经跳到嗓子眼!
老爷子这话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这是老爷子首次,在奉天殿大朝会,在四品以上京官之列,正式将朱雄英推向人前!交趾是他大孙治理的……
朱元璋环顾面色各异的众人,继续缓缓地道:“洪武七年,标儿长子,咱大孙出生,于洪武十五年薨,然后被他师尊复活了。”
“近日来,朝堂和民间都传闻咱大孙要监国啦?”
顿了顿,朱元璋继续道:“此风不知是谁开出来的,咱只和六部堂官说过。”
六部部堂忙不迭出列请罪:“微臣知罪!”
虽然是请罪,但他们知道,皇上目的不在此,替皇帝顶罪,也是他们作为臣子的分内之事。
朱元璋洒然一笑:“罢了,不必请罪,皆回班列。”
“遵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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