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惊破胆天子弃国永昌城,一名身材魁伟的中年人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此人生就一副好相貌,面如满月、须长过脐、顾盼自雄,有天子之相。也的确便是天子,大明朝永历天子是也。
放弃北撤四川的打算、逃到永昌后,这位皇帝即命人起草《罪己诏》和《告上帝忏文》,痛骂自己信任权奸,以致贿赂公行,丧失人心云云;实际主政的李定国见状引咎自责,奏请奉还黄钺,削去官职,戴罪视事,永历帝只给予其降三级的名义处分,其他官员大抵降职署事。所有一切,旨在恢复涣散的军心民心。然而,大臣和百姓都不傻,行在不去四川,反而留在离缅甸近的永昌,怎不叫人担忧天子有逃亡海外的打算。清廷的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同平郡王罗可铎、贝勒尚善、杜兰,镇国公屯齐,固山额真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卓罗等带领八旗主力和大批精锐绿营南下后,云贵的清军兵力已经超过二十万。即便是李晋王殿下都一败再败,先丢贵州,再失昆明,更让人心惶惶,不断有大臣和将士逃离。
“巩昌王有消息吗?”永历帝终于憋不住了,问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
“陛下放心,臣已命人前往玉龙关,一有消息便向陛下禀告”,马吉翔亦是好相貌,白面长须,儒雅风流,说起话来四平八稳、不骄不躁,端的有宰相气度!
永历君臣退至永昌时,留巩昌王白文选守玉龙关。前些日子清军吴三桂、赵布泰部追至镇南州,听说永历帝在永昌,随遣前锋统领白尔赫图等进攻。闻此消息,永历帝惶惶不可终日,每日都命人打探玉龙关的消息。
君臣二人正谈着,马吉翔之弟马雄飞急匆匆奔来,向皇帝草草施礼后,哭丧着脸说道:“陛下,刚得到消息,巩昌王败了”。
白文选的确败了,败得很惨,连巩昌王金印都丢了,还战殁了总兵吕三贵,不得不逃至永平县。清军紧追不舍,他不得纵火烧澜沧江铁锁桥而遁。听到这个消息,胆子素来不大的永历帝面色苍白。
“请陛下立即移跸,迟恐有变”,马吉翔倒是有主意,怂恿皇帝继续往西跑。好在李定国命部将平阳侯靳统武领兵护驾,君臣心下稍安。一撤再撤,离缅甸越来越近,却也让人心越来越寒。大学士扶纲、户部尚书龚彝、礼部侍郎郑逢元、兵科给事中胡显、御史陈起相、吏部文选司主事姜之琏等纷纷弃天子而遁。工部尚书王应龙年迈,对儿子说:“我本草莽微贱,蒙恩授职,官至司空。先不能匡扶社稷,今不能患难从君,尚可靦颜求活人世乎?”言毕,自缢殉国。儿子哭着说:“父殉国难,子成父忠”,也跟着上吊自杀。父子俩以死表明对朝廷的耿耿忠心,却也让风雨飘摇的南明小朝廷愈发悲凉。
坏消息不仅如此,清军大举进攻黔滇,朝廷派人联络夔东十三家火速抽兵西上,进攻重庆,借以牵制清军南下。大明督师阁部文安之当即组织涪侯谭文、仁寿侯谭诣、新津侯谭与驻守巫山、兴山一带的原大顺军余部袁宗第、刘体纯、李来亨、马腾云、塔天宝等共十六个营头乘船溯流而上,反攻重庆。初使尚算顺利,一度吓得清四川巡抚高民瞻弃城而逃。结果明军突然发生内变,谭诣刺杀谭文,率部降清,导致战役全局逆转,明军大败后撤。
明庆阳王冯双礼等人在永历朝廷放弃昆明时,率部进入四川建昌,本想会同夔东十三家另创局面。由于李定国听信马吉翔的话,带领主力西撤,冯双礼力单势孤,难以有所作为。见夔东十三家的军队反攻重庆失败,冯双礼部将狄三品失去信心,与冯万保、张明志等人,诱执冯双礼降清。他一带头,降清者不断。守嘉定州的延长伯朱养恩、总兵龙海阳、副将吴宗秀,叙州(宜宾)、马湖(在宜宾市西)守将、总兵杜子香,四川乌撒军民府(今贵州威宁)土知府安重圣,云南景东府(今云南景东)土知府陶斗等先后降清。这些人的降清,让大半个四川落入清军之手,四川之事已不可为。
战神李晋王仍在奋战,他为清军选择了一个好战场:磨盘山。此山位于高黎贡山的南段,是怒江西岸的一座穹岭,极其险峻,“鸟道窔箐屈曲,仅通一骑”。李定国觉得吴三桂等连战连胜之后,必然大意轻敌,决心在此地设伏全歼清军。不过因为吴三桂此时已经渡过怒江逼近腾越州,离永历帝的行在很近,为防备皇帝落入清军之手,他请永历帝不要停留,继续后撤到边界之外,而他则要在此阻击清军,一洗耻辱。先在谷中布设地雷,又于磨盘山羊肠小道旁的草木丛中设下三重埋伏,以泰安伯窦名望为初伏,广昌侯高文贵为二伏,武靖侯王国玺为三伏,与众将约定:“敌尽入,初伏乃发;然地雷,二、三伏乃发;首尾击之,敌尽矣”。吴三桂等果然大意,渐渐进入埋伏地点,关键时刻,又出贰臣,明光禄寺少卿卢桂生叛变投敌,将李定国设下埋伏的机密报告吴三桂。虽然李定国最终击退清军,并给他们沉重的打击,却终究功败垂成。
清军遭受惨重损失后,回昆明休整。此时明军残部仍多,李定国、白文选、祁三升、沐天波、高文贵、靳统武、杨武、梁杰、吴子圣、吴三省、郭尚贤、王国勋等在迤西;贺九义、李承爵、雷朝圣、黄元才、王三才、张国用、赵得胜、杨成、彭应伯、何起龙、阎惟龙等在元江府;邹自贵、马得鸣等在顺宁府;李如碧等在云龙州;廖鱼等在澜沧边外;马宝、马惟兴、刘镇国、高启隆等在丽江边外。兵将虽多,却由于找不到天子和李定国而陷入混乱当中。
此时的永历朝廷已在平阳侯靳统武护卫下,由永昌府(今云南保山市)退到盏达土司的领地布岭,此地位于中缅边境。生性优柔寡断的皇帝命人停下来,不肯再走,毕竟天子弃国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往国外逃。
马吉翔却认为去缅甸犹能做个富家翁,如果留下来,难免会被人追究蛊惑天子弃国之罪。遂同弟弟马雄飞、女婿杨在秘密商议制造恐慌、逼迫皇帝入缅。他素与靳统武的部将孙崇雅交好,怂恿孙崇雅掳掠皇帝和群臣,说什么将军护驾有功,朝廷却舍不得出银子犒赏,您不如自取之。孙崇雅此时已经绝望,在马吉翔怂恿下,夜间纵兵掳掠,连皇帝也未能幸免,光着脚上不了山,直到天威营等兵赶到,才在深夜窜到铜铁关(铜壁关和铁壁关)。
经此一吓,永历朝廷加快了入缅的进程,顺治十六年(1659年)正月二十六日行至距缅关十里的曩本河。黔国公沐天波先派人去通知守关缅兵,老沐家世镇云南,缅甸人对他很客气,守关缅兵纷纷下马以礼相待。然而,当他们得知随永历帝避难缅甸的文武有近两千人马后,却要求“必尽释甲仗,始许入关”。永历帝同意,“一时卫士、中官尽解弓刀盔甲,器械山积关前,皆赤手随驾去”。
天子进入外邦避难,标志着旗帜半倒,给各地的复明志士在心理上蒙上浓厚的阴影;也让李定国、白文选等人既要继续抗击清军,又要耽心在缅甸的永历帝的安全,顾此失彼,心力交瘁。至此,大明天朝的国势,已不可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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