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东部的察哈尔万户府内,暂代纳噶特处理万户府事务的后都千户长大紥木素焦虑不安地坐着。他并非察哈尔部的人,而是来自于鄂尔多斯部,因为助卫军平定鄂尔多斯有功,获封二等鄂尔多斯伯、察哈尔后都千户长,管辖原正白旗察哈尔部众。莲大可汗这么做,一是褒奖功臣,二是想在察哈尔部诸台吉中掺沙子。
因为做事果决,大紥木素深受万户长纳噶特信任。纳噶特统兵去乌兰布通后,特意命其入驻万户府代行政务。可毕竟不是察哈尔人,想治理各种势力蟠根错节的察哈尔部着实有些力不从心。最大的麻烦是那位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大紥木素隐约觉得与自己作对的各种势力,明里暗里都受那位王爷影响,却苦于没有证据。若是纳噶特在,自可凭借军威压服反对者,可如今纳噶特已率军前往乌兰布通,只给他留下一千战兵和一千牧民,实在难以压制越来越咄咄逼人的察哈尔亲王。
“唉!”长叹带不走烦恼,大紥木素郁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正堂。
“嗖”,一枝暗箭掠过,在离他不远处落下。
他吃了一惊,前去察看。却是枝折断了箭头的箭,箭身绑着信。拆开观看,上面写着:“阿布鼐欲反,阿杂里、僧格浑津、斯楞格、垂扎布、噶尔马色冷、晋津、布达里、巴达里、巴呢、陈特塔尔、噶尔昭、噶尔马、薄托和、舒什兰皆是其党羽,请速做准备”。
看完信,大紥木素如遭雷击。如果信上所言是真的,凭自己手中的兵马可万万抵挡不住!他并不打算调查密信的真伪,此事一时半会儿查不出证据,就算真查出证据,反倒逼反了那位察哈尔亲王,只能暗中小心戒备。
他立即找来掌管财权的参政禅尔济、掌管刑诉的推官阿达商议,此二人皆是大卫朝廷派驻察哈尔万户府的官员,对莲大可汗忠心耿耿。
“都千户,阿布鼐一直以自己是大元嫡脉自傲,做梦都想自建一国、号令蒙古。这些年,此人一直在培植党羽、积蓄力量,密信所言多半是真的”,“是啊,阿布鼐狼子野心,大汗待其如子,他却心怀不轨,动不动就布施僧侣、施舍穷人,与朝廷争夺察哈尔民心,又四处拉拢、安插亲信,依我看,此人造反是迟早的事”,见到这封密信后,禅尔济、阿达一致认为信中所言是真的。
“如今万户长率军远征克什克腾旗,若密信所言是真,该如何是好?”大紥木素闻言愈发苦恼,他深知仅凭自己眼下的这点实力是不足以制伏那位察哈尔亲王殿下的。
“您应该立即派信使去乌兰布通见万户长,请他率军返回;此外,应该将咱们能控制的兵马集中起来”,禅尔济说道。
“嗯,我算了一下,加上万户长走前留给我的一千战兵、察哈尔后都千户府忠于朝廷的一千牧民,禅尔济管辖的三百税丁、阿达管辖的三百捕快,也不过两千六百人。不够,远远不够!”大紥木素痛苦地挠头。
“据我观察,左都千户长虎鲁克寨桑、右都千户长塔什海、前都千户长巴达西寨桑虽然是林丹汗时代的老臣,却曾经背叛林丹汗降清,心中难免有疙瘩,且他们年纪老迈、只求过安稳日子,未必愿意与阿布鼐一起作乱,您不妨利用他们的力量制伏阿布鼐”,阿达出了条妙计。
大紥木素听完眼睛一亮,想了想说道:“来人,即刻请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三位都千户来万户府议事”。
——
“王爷,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被大紥木素那厮请到万户府去了”,察哈尔召中,阿布鼐正带着一众心腹与阿杂里、僧格浑津两位大和尚讨论佛法,副侍卫长晋津闯入禀告。
“此必是大紥木素想拉拢这三位老臣制衡王爷,您不可不防”,侍卫长噶尔马色冷大惊。
“可恶!大紥木素那厮想对主子不利,先得问问我手中刀锋不锋利!”贴身侍卫舒什兰出了名的心直口快脾气暴,抽刀在手,吼叫起来,“主子,只要您一声令下,奴才立即砍了那厮的脑袋!”
“王爷,汉人有句俗语‘先下手为强’,奴才愿率军将大紥木素那厮和那三个老儿控制起来”,千户长薄托和亦大呼。
“奴才愿为王爷效死~奴才愿为王爷效死~奴才愿为王爷效死~”中都千户长斯楞格、千户长布达里、侍卫陈特塔尔、噶尔昭等纷纷大表忠心。
“扑嗤~”阿布鼐反倒乐了,“你们要是这么干,便中了大紥木素的奸计。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都是父汗旧臣,虽然年迈胆小、不敢随孤一同起兵恢复大元,可毕竟也算是自己人,让他们对付孤,绝无可能。若是将他们抓起来,反倒将其推到朝廷那边,岂不是中了大紥木素的奸计?”
“哎呀,还是主子英明!没想到那厮如此奸诈,奴才差点便上了当”,舒什兰羞愧得直挠头,众人亦连声赞同。
“殿下差矣!生死存亡之际,非黑即白,岂容这些人首鼠两端?况且彼辈既能叛先汗而降清,背叛您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察哈尔本来势小力孤,若不能整合内部全部力量为您所用,必败无疑”,阿杂里大和尚忽然发出狮子吼。
阿布鼐想了想问:“那依上师的意思呢?”
“以议事为名,召三位老臣入王府,若肯来,表明他们心中无鬼,虽然如此,亦须控制住他们,以他们的名义征召左、右、前三都千户府的牧民为您所用;若不肯来,立即兴兵攻之”,大和尚双目忽然现出厉色。
“嗯”,阿布鼐嗯了一声,却并未立即表态。
阿杂里目视僧格浑津、那旺罗卜桑拉布坦、垂扎布三人。
“察哈尔召五百僧兵愿听您调遣”,僧格浑津首先表态;“如您起事成功,席力图召、巧尔气召(席力图召属庙)的僧兵愿助您夺取归化城”,那旺罗卜桑拉布坦第二个表态;“我愿率本部二千勇士誓死相随!”垂扎布亦开了口。他们三人一开口,中都千户长斯楞格、王府侍卫长噶尔马色冷,副侍卫长晋津,千户长布达里、薄托和、巴达里、巴呢,侍卫陈特塔尔、噶尔昭、舒什兰等皆纷纷表示效忠。
阿布鼐估算了一下,这些人麾下的兵马加在一起足有八千多,远超留在万户府的驻军,胆气不禁一壮,况且阿杂里说得没错,造反是生死存亡的大事、非黑即白,容不得灰色存在。既然那三个老臣不肯助自己起兵,那便必须将他们控制在手中。颔首说道:“既然如此,孤明晚便召那三人入王府议事,你们立即集结兵马随孤起兵”。
“是!”众人齐声应诺。
——
次日晚,果如阿布鼐所料,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没有与察哈尔亲王作对的胆量,听说王爷召自己议事,二话没说乖乖来到王府。刚入府,便发觉气氛不对,王府侍卫个个身着戎装、杀气腾腾。三人皆是见过世面的,不由得面露苦笑。
“孤已与大清国结盟,欲在今夜兴兵举义、恢复大元,你们愿意跟随吗?”阿布鼐手按宝刀、目露寒光。“主子,卫强察哈尔弱,万不可飞蛾扑火呀”,“主子,满清奸狡,万万信不得呀”,“是啊,此时收手还来得及”,三位老臣齐齐跪在地上苦劝。
“此三人冥顽不灵,待奴才斩下他们的首级”,舒什兰大怒,拔刀就要砍。
“住手!”阿布鼐喝道:“他们皆是父汗的股肱之臣,孤何忍伤害!将他们关押起来,收缴印信”。
“是!”舒什兰立即带人将三人押往王府后堂。
“晋津,孤封你为左副都千户长,带着虎鲁克寨桑的印信执掌左都千户府军权;布达里,孤封你为右副都千户长,带着塔什海的印信执掌右都千户府军权;巴呢,孤封你为前副都千户长,带着巴达西寨桑的印信执掌前都千户府军权。你三人集结三都千户府的部众后,立即赶至王府会合。斯楞格、噶尔马色冷、巴达里、舒什兰随孤率军包围万户府;薄托和率军攻打参政衙门;陈特塔尔率军攻打推官衙门;噶尔昭率军占领府库;垂扎布率军与察哈尔召的僧兵一同控制城墙”,阿布鼐有条不紊地部署兵力,他是打过仗的,颇懂些兵法。
“是!”众人吼声如雷。
——
如此大规模的调兵遣将自然瞒不住有心人,早命人监视察哈尔亲王府动静的大紥木素立即召来禅尔济、阿达二人,“事急矣!有消息说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已被阿布鼐软禁,此獠反意已明,二位是文官,无守土之责,快快出城去乌兰布通求救兵吧”。
“下官虽是文官,亦有舍身报国的勇气,愿与您同死”,禅尔济不肯走。
“禅尔济,你文章写得好,必须走,将来好将我等的事迹传扬”,阿达朝大紥木素笑道:“都千户有所不知,下官此前曾在军旅待过,算不得文官,部下捕快中亦很有些能战的,愿留下助您一臂之力!”
“既如此,阿达留下。禅尔济,你莫要婆妈,赶紧出城将察哈尔局势报于朝廷,莫让我等枉死”,大紥木素下了逐客令。禅尔济无法,含泪驭马夺城而出。
他刚出城没多久,垂扎布麾下的二千喀尔喀勇士和察哈尔召的五百僧兵便控制了城墙。率军攻打参政衙门的薄托和、攻打推官衙门的陈特塔尔、攻打府库的噶尔昭均未遭到激烈的抵抗,这些地方的守军已经被大紥木素集中至察哈尔万户府。
阿布鼐亲率斯楞格、噶尔马色冷、巴达里、舒什兰诸将四千精锐攻打万户府,与由一千战兵、一千牧民、三百税丁、三百捕快组成的两千六百守军激战三个时辰,从夜晚战至次日清晨,仍未攻下万户府。很快,薄托和、陈特塔尔、噶尔昭各带五百兵支援,撼动不了万户府分毫。阿布鼐无法,抽调守城的垂扎布部下将士一千增援,还是打不下来。时间一刻接一刻过去,转眼便战至次日午时,晋津率左副都千户府两千五百牧民、布达里率右副都千户府两千牧民、巴呢率前都千户府两千牧民赶来增援。万户府周围足足围了万余叛军,可直到第三日中午,仍无法攻下。
“殿下可将城墙上的重炮和军中小炮集中至万户府大门前轰之”,阿杂里大和尚出了条毒计。
在城内开炮,可是会伤到百姓的。一向爱民如子的察哈尔亲王却毫不犹豫地依计而行,将城墙上和军中的大小六十余门火炮集中至在万户府大门前。
“轰~轰~轰~”炮声如潮,连轰两个时辰后,万户府的大门轰然倒塌,叛军呼啸着蜂拥而入。
“叛贼受死!”忽有十几名捕快从府墙的豁口处杀出,直扑阿布鼐的王旗,为首之人正是推官阿达。
“好胆!给孤射!”见区区十几个捕快竟敢冒犯自己的龙威,阿布鼐勃然大怒。
“嗖~嗖~嗖~”众侍卫箭如雨下,须臾便将这十余个不知死活的“蠢人”射成刺猬。
杀净这些狂徒后,阿布鼐继续于王旗下观察战斗。很快,千户长薄托和兴奋地押着浑身是血的大紥木素来到他的马前,“王爷,奴才擒住了大紥木素那厮”。
望着伤痕累累的大紥木素,阿布鼐心中舒坦。这些年,此人帮着纳噶特处处压制自己,着实憋屈,如今他落到自己手中,快哉呀快哉!不过此人毕竟是朝廷派驻察哈尔万户府的高官,如果能招降于他,定能动摇忠于朝廷的那些人的士气。所以,他仍装出和善的样子说道:“孤一向敬重后都千户长的为人,若肯辅佐孤成就大业,定不相负!”
“王爷莫戏耍我,我多次冒犯王爷,您怎肯饶我不死?”大紥木素不信察哈尔亲王的话,将头直摇。
见他不信,阿布鼐折箭为誓,“孤若有半字假话,有如此箭!”
“既如此,奴才愿降,请给奴才松绑”。
“来人,快给都千户松绑!”没想到这么容易便招降成功,阿布鼐欣喜若狂。
不料,甫一松绑,大紥木素便冲至阿布鼐马前,将不可一世的察哈尔亲王拉下马来。左右大惊,抡刀将其砍倒在血泊中。“奸贼!大汗待你有再造之恩,你竟敢恩将仇报,将来必不得好死!”生命的最后时光,大紥木素仍在用微弱的声音怒骂。
阿布鼐的面色阴沉下来,嚎叫道:“来人,将这厮给孤剁碎了喂野狗”。(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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