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贺王爷旗开得胜,大败卫军”,宝格达音高勒河东岸,浓浓的血腥味尚未散去,薄托和、晋津、布达里、巴呢、巴达里、垂扎布、札木禅诸将纷纷向阿布鼐祝贺,贺他取得了宝格达音高勒之战的胜利。
我胜利了?真的胜利了吗?阿布鼐在心中苦笑。此战,他的部下伤亡达到三千,而卫军的伤亡不过二千,且是有序撤退、并非溃败,充其量只能算是击退敌人而已。对于势力弱小的察哈尔部来说,一下子损失三千人,即使获胜也是败了!不过,自己刚刚在乌兰和朔竖起大旗,正需要一场“大胜”鼓舞士气,只能硬着头皮承认这场胜利。想通这点,这位察哈尔亲王欢笑起来,“传令全军,今晚杀牛烹羊,孤要大宴三军、犒劳勇士”。
庆功的酒香尚未散去,他便将阿杂里大和尚请至大帐议事。“大师,孤已在乌兰和朔立起成吉思汗的苏鲁锭,可投奔孤的牧民并不多,各部的台吉也拒绝了孤的使者,除了奈曼部,没有一个部落愿意出兵与孤会合。奈何?”这话透着股辛酸和无奈,甫一在乌兰和朔坚起大旗,这位察哈尔亲王便向邻近的部落:四子、苏尼特、阿巴嘎、阿巴哈纳尔、克什克腾、翁牛特、喀喇沁等派出信使,希望他们奉自己为主、复兴大元,不料均遭拒绝;又出兵土默川,希望联合席力图召等寺院的力量掌控土默特部,结果在归化城碰了个灰头土脸;迫不得已下,将主意打到较远些的部落:鄂尔多斯、茂明安、浩齐特、巴林、扎鲁特、喀尔喀右翼、喀尔喀左翼等的身上,依然没有效果。除了奉清廷之命出兵的奈曼部外,他在整个蒙古几乎找不到一个像样的盟友。
大和尚闻言满脸通红,当初有人劝阿布鼐称汗,是他说不用称汗,只要打出成吉思汗传下的苏鲁锭,草原各部便会望风归顺,如今阿布鼐已在乌兰和朔立起了成吉思汗的苏鲁锭,可草原各部响应者寥寥,等于是在打自己的脸。想了想说道:“殿下勿忧,尔嘎朗虽然守住了归化城、却要提防格鲁派僧人反扑;纳噶特又新败。此二人在短期内皆无力量讨伐咱们,您大可利用这段时间招兵买马”。
“嗯,好在刚得到消息,义父已挥师西向攻打太原、西安,欲与脱里的中路军会师后再攻北京,短期内顾不得察哈尔。孤倒是还有时间休养生息、积蓄力量”,阿布鼐长吁了口气。相对于晋王尔嘎朗、土城郡王纳噶特,他更惧怕的还是那位坐在无畏狮子座上的莲大可汗。那个人从小抚养自己长大,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防、钳制自己,稍不小心,便会因为大元嫡脉的身份而丧命。每回想起那张慈祥温暖的脸庞背后的阴狠毒辣,他都不禁后背直冒冷汗,如今终于找到自立的机会,才算从阴影中解脱出来。可义父带给他的压力却是巨大的,自起兵以来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义父的动向。最新消息显示,义父进入大同后,又率大军由大同往西南方向前进,如今已入驻朔州,准备攻打太原。知道这个消息,他才如释重负,着实睡了几个好觉。
“殿下说的是,此诚扩充势力的良机!您何不借力使力,攻伐周边各部?”阿杂里笑眯眯地说。
每回瞅见大和尚微笑,阿布鼐便能生出无穷的勇气,他知道大和尚在心中有了好主意时便会微笑。急切地问道:“孤虽然取得了宝格达音高勒之战的胜利,却伤亡惨重,如今兵力已不足两万。攻伐周边各部,恐怕力不从心。如何借力使力?还请上师指点迷津”。
“咱们的兵马不足,可以向大清借兵呀。乌兰和朔离满清的宣府镇很近,您不妨上疏清廷,请大清出兵助您讨伐依附卫国的蒙古各部;再用重金贿赂宣大总督佟养量,请他出动宣府镇精兵相助,若能借到清军之力,便有足够的力量征服漠南、漠北各部,集全蒙古之力为您所用。等兵强马壮之时,自可建国自立,恢复大元”,大和尚不慌不忙,侃侃而谈。
“哎呀,这真是个好主意!妙极,妙极!”听了这话,阿布鼐喜得眉开眼笑。
“除了借力,您不妨卑词修书向莲汗请罪,说您心中一直感念着他的恩德,本不想反,只是纳噶特等人屡加欺凌,宣旨官孟库特木尔又傲慢无礼,激起部下忿怒,为众所挟,迫不得已才起的兵,心中实无和大卫国作对的心思,若肯恕罪,情愿归顺”,阿杂里又出了个主意。
这一回阿布鼐没有称妙,满脸苦笑地说道:“上师说笑了,若是孤没有起兵,尚可修书于义父解释。如今已经占据土城,杀了大紥木素、阿达等官员,又击败纳噶特,在乌兰和朔坚起成吉思汗的苏鲁锭。说情愿归顺,义父如何肯信?”“莲汗自然不会信,您写信给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他信”,阿杂里继续微笑,高深莫测。
果然,阿布鼐被弄糊涂了,“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示弱。您越是卑词谄媚,莲汗便越觉得您实力弱小、没有力量与他为敌,从而放心大胆地攻打太原、西安。只要他的大军不返回草原,您就有时间征服各部、壮大自己的势力”。
“哈哈哈,上师可算是把我义父的性子摸透了。义父此人自命英雄,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最喜欢挑战强者,对弱者却往往不屑一顾。孤若是低三下四地向他请罪,他定会觉得孤羽翼未丰又胆小懦弱,不够资格做他的对手,从而放心地攻打西安。只要大清和大卫两虎相争、顾不上草原,我察哈尔部的机会便来也。只是~”阿布鼐忽然面露忧色,“您让孤上疏清廷借兵,大清会同意吗?”
“如果仅用重金贿赂宣大总督佟养量,恐怕还不够。还需~”,大和尚忽然放缓了语速。
“还需什么?只要能复兴大元,孤在所不惜!”
“您的长子布尔尼今年十岁了吧。小僧斗胆,请您将长子送往北京为质,换取大清出兵相助”,阿杂里猛然吐出这句,便阖上双目,手捻佛珠,一动不动。
“什么!布尔尼?孤飘泊一生,只有布尔尼、罗布藏两个孩子,他们比孤自己的性命还要宝贵。你怎么敢~怎么敢!”阿布鼐瞪着大和尚,咆哮嘶吼,似乎要将这老僧撕碎。大和尚却如入定般,一动不动。
许久,许久,咆哮声化为哭泣和悲鸣。阿布鼐淌下两行清泪,无力地开口:“为了复兴察哈尔,便依上师”。(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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