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这个毒心夫
而韩非这样的才士,若是生在两千年后,他遇到资产阶级剥削无产阶级的境况,也会大笔一挥,同样洋洋洒洒写出数千字、数万字反对资产阶级剥削压迫的文章。
这就是读书人的善良、读书人的傲骨。
所以,嬴政欣赏韩非,扶苏崇拜韩非。
韩非看到的,未必嬴政没有看到。韩非理解到的,李斯未必没有体会到一丁半点。
可是只有韩非一人把它给写了出来。
所以牛逼的是韩非,不是李斯、不是赵高。
韩非的文章突然出现在嬴政的眼前,那一刻嬴政是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的。
对于扶苏来说,韩非是给这个迷茫的大学生指明了一条道路。
原本扶苏也在分封制和郡县制之间摇摆不定。
可是自从得了韩非的指导,扶苏才明白,处在这个时代,作为秦国的太子,他就是要跟随嬴政一起去完成君主专制、中央集权这一个对中国历史基本格局影响深远的开局奠基任务的。
而历史上的公子扶苏,他没有那样的政治远见。
历史上的扶苏是个真正的仁人君子。
他看到了庶民受苦,所以会想着轻徭薄赋;他看到了大臣不满,所以会想着顺其意,用暂时性的满足如恢复分封制来解决当下的政治困境。
恐怕,嬴政没有果断地立扶苏为太子,不是因为扶苏是分封制的支持者。
而是扶苏始终是差一点。
如果他能够在洞察历史大势的前提下,以加强中央集权,维护君主专制为根本目的,选择以分封制作为一个过渡,那么嬴政还是会欣赏扶苏的。
可是历史上的扶苏不是,他和当时的天下士人一样的愚蠢。
在见到了嬴政、李斯创造出来的这个前所未有的皇帝制度之后,扶苏像是第一次见到红色的太阳一样,和一群傻帽大臣在旁边指摘嬴政君主专制的错误,认为嬴政仅仅是因为贪婪自私才选择确立皇帝制度。
这就是历史上的公子扶苏输了的根本原因。
作为一个国家的掌舵者,连把握天下大势的敏锐目光都没有。
嬴政才是清醒的,他知道他一旦死了,把国家传递给长子扶苏。扶苏一定会走分封制,而傻儿子扶苏会仿效周天子,恢复礼乐制度,他还会用信任去对待臣子。
然后再走一遍周天子的老路。
难道说,延续了五百年的战争,还要再度上演一遍?
扶苏不傻,只是和嬴政相比差的太远了。
而后来的两千年中国历史和西方历史对比,也再一次证明了,嬴政是对的。
这就是千古一帝。
对嬴政的理解,只有从当时那个时代的最前沿的思想风气——《吕览》《韩非子》这两篇传世之作中才能找到答案,才能知道处在那样的时代环境下,嬴政做出了多么英明睿智的决定。
而韩非,为嬴政提供了思想武器,让嬴政更加确信他走的道路是对的。
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伴随的是无尽的孤独、世人的诽谤、排斥。
而韩非,他在嬴政孤独的大道上用他的著作作为一盏灯轻轻地为嬴政照了一段路。
而扶苏在韩非这里,才真正地理解了历史上的秦始皇;也在身边普通人的思维基础上理解了历史上的公子扶苏。
——
扶苏就这么一整天坐在韩非的身边。
扶苏想到什么问题都问韩非。
“先生之前说,君王不能把自己的权力交出去。可是君王住在宫里,将军在战场上,丞相在押送粮草的路上,如果不给他们权力,他们怎么为君主完成任务呢?”
“度——”韩非斩钉截铁地道,“明度,可法万事、万物。”
“君主不是不能放权,可是始终要保证放出去的权力,始终是属于自己的。”
扶苏纳闷,“君王都已经把自己的权力下放给臣子了,又怎么能保证权力还是属于自己的呢?”
韩非笑笑,“吾观乎天下,只有秦王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扶苏双目熠熠,“怎么做?”
“靠制。只有秦国之制,始终维护君主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以七国之中,只有太子的君父能完成这样的大事。”韩非说着,眼底还有些许落寞,他们韩国目前是没希望了。
所以,嬴政才需要皇帝制度啊。
扶苏又悟了,“人性本恶,靠人是靠不住的,所以制定制度强制执行是吗。道理是这样吗?”
“然。”韩非非常高兴,他激动之余,竟然直接抱起扶苏,“太子,你真的是太聪明了。我想以后,你是可以践行我学说的人。”
信和粱都在一旁静静地侍奉着。
韩非的思想、给君王进言的对策,给扶苏教的每一样东西,他们也都是旁听者。
信忽地禀告扶苏,说他要去解手。
梁也退了出来。
“信,我看你并不高兴。”
“伱难道忘记了。方才韩非在《说难》中是怎么教导太子的。他说说服君王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所以要在进言之前就要弄清楚君王的心思,然后通过技巧,使得君王相信臣子。”
“这个韩非,教导太子以谄媚之言辞面见大王,又说什么臣子都是不值得被信任的,只要被重用,就会去结党营私。简直是一派胡言。”
“我听说他的老师是天下闻名的荀卿,荀卿认为,人性本恶。可见他是坚信这一点的。”
“可是天底下若是只有恶人,国家怎么会有序,家庭又怎么会和睦。朝堂里的难道都是只想着夺权的贪婪小人吗?家里的男人难道都是懦夫,家里的女人难道都是惰妇?”
“这个韩非,你等我回去之后,好好和他对峙一番。”
粱听了,脸色大变。
“先生韩非是大王的贵客,太子心仪的师傅,信你只是一介内史。你去辩驳他,这不是给大王和太子增添烦恼吗?”
粱希望信能够先学会保全自身的道理。
信却愤然地道,“我是奉大王的命令来辅佐太子的,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这个韩国来的毒心夫危言耸听,教坏太子。”
“韩大夫虽然有口疾,可是辩驳起来,言辞犀利。就算你去了,也不一定能够成功啊。”
“你难道忘记了?我是秦吏出身的吗?他不是喜欢以事实道理来做证据吗?我也有事实道理,我倒要看看,难道在他的心目中,道义是不存在的吗?仁义礼智信都是虚伪的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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