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玉叶道:“春花秋月,杨副承旨今日到任,暂时负责临安之外各地军情、军务的稽核、调查、缉捕、反谍。
你们两个以后就辅佐幕僚于杨副承旨,当尽心竭力,不得怠慢了。”
冷羽婵和薛冰欣齐齐答应一声。
肥玉叶便道:“好了,你们带杨副承旨去看看他的签押房吧。”
两个长腿大丫头便领着杨沅走了出去。
到了天井小花园里,向右一拐,右边那幢房子果然就是给杨沅新辟出来的签押房。
原来这间屋子本是冷羽婵的办公之所,现在杨沅来了,就把薛冰欣的一间签押房隔壁成了两间,这间大的就腾给杨沅了。
杨沅进了签押房一瞧,布设典雅,细节处尤其精致,窗前还摆了一盆兰花。
他不知道这里原来是冷羽婵的签押房,只觉陈设布置都很合乎自己的品味,满意地点了点头。
杨沅回头看看两个虽然身着男装,却各具俏媚特色的姑娘,还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两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看着他。
杨沅便笑着摆手道:“今后咱们要同衙共事的,两位押衙官不必如此拘束,坐,请坐。”
冷、薛二女对视一眼,便在左边两张圈椅上坐下了。
杨沅没去公案后边,那样未免显得生分了。
他往右边圈椅上一坐,一撩袍子,便往袍下一掏。
冷羽婵吓了一跳,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抬手就去摸腰间的佩剑
杨沅摸出一罐从恩平郡王那儿顺来的上好的狮峰炒茶,笑道:
“我这儿有近来刚刚风行起来的上好炒茶,请两位押衙品尝一下。”
冷羽婵有些尴尬,握住剑柄的柔荑悄悄松开,迟疑了一下,她便很自然地把手往圈椅扶手上一搭,重新坐了下去,还顺势翘了個二郎腿。
嗯……这一下方才的动作就显得自然了。
杨沅道:“咱们这签押房里可有热水么?”
冷羽婵的屁股刚挨着椅子,杨沅的话就问了出来,冷羽婵又有些尴尬了。
人家上官刚问有没有热水,你就抢着坐下了,还把二郎腿一翘,这是生怕让你去打水吗?
薛冰欣忍着笑对杨沅道:“原来杨副承旨也喜欢喝清茗呀?
咱们近来都换喝清茗了呢,我们承旨那儿就有新出的上好炒茶,可贵呢。
她都不舍得给我们尝尝,太也小家子气了,还是杨副承旨你大方。”
杨沅一听,袍裾一搂,顺手一掏,“噌噌”两下,又从袍子底下摸出两个小罐罐来。
“啊哈,这炒茶,本官这里倒是还有两罐,不过,一共也就这三罐。
两位押衙各送一罐,你们先喝着,喝完了再跟我说,我到时再去顺……顺便买点儿。
不过,伱们可千万别叫旁人看见呀,本官这里可实在是没有啦。”
这一回,连故作矜持地翘着二郎腿的冷羽婵眉眼都舒展开来:
“多谢副承旨,这上好炒茶刚问世不久,实在是不好买呢。”
薛冰欣雀跃道:“热水自然是有的,杨副掌房稍等,卑职去取。”
这“鱼字房”一共三个女的,两个太监,还有两个土埋脖子的老头子。
大抵是因为“鱼字房”的阴气真是太重了,热水是时常烧着的。
薛冰欣不一会儿就提了壶热水进来,冷羽婵已经洗好茶具,放在小几上。
三杯龙井沏下去,一旗一枪,嫩芽清香,赏心悦目。
冷羽婵和薛冰欣端起杯来闻香,顿觉心旷神怡。
杨沅端着茶杯,在鼻下轻轻转了一圈儿,笑问道:“方才我听飞承旨称呼两位押衙为春花秋月?”
冷羽婵听了,便有些羞愤起来:“这是掌房给我们两个起的别号。”
杨沅恍然道:“难怪了。只是这春花秋月……”
薛冰欣敏感地问道:“比较俗气是吧?”
她也觉得俗气,可谁让她和冷羽婵当时一个一个肥承旨、一口一个肥掌房,故意气人家肥玉叶呢。
结果就被人家给“打击报复”了,给她们俩取了这么个代号。
如今她们三个虽然早已亲密无间,可这别号,肥玉叶却一直不肯给她们改。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没有坏人的时候,你的闺蜜就是坏人。
真是恶趣味呀。
杨沅摆手笑道:“没有没有,也不算俗气。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轻声唱道:“春花和秋月它最美丽,少年的情怀是最真心。
人生如烟云它匆匆过呀,要好好地去珍惜……,哈哈哈,你看,这不挺好听的嘛……”
薛冰欣惊讶地道:“杨副掌房这是唱的什么歌?曲调好新颖,卑职闻所未闻,难不成是玉腰奴玉大家又出新歌了么?”
杨沅道:“呃,这歌……哈哈,是我随口哼哼的……”
薛冰欣便发牢骚道:“杨副掌房就不用帮我们遮掩了。
掌房给我们俩起这别号,就是在捉弄我们,我们也不爱听呀。
她还不如叫我们清风明月、慧净了尘好听呢,这别号是真不招人待见。”
冷羽婵眸波一闪,颊上那对小酒窝忽然深了一些:
“如今我们两个归杨副承旨调度,不如请杨副承旨给我们另取一个别号如何?”
这样一说,连薛冰欣都张大了眼睛,一脸殷切地看着杨沅。
她也讨厌极了春花、秋月,听着就像两个乡下丫头,哪配得上她们两位高贵的押衙官呀。
“啊这……,那,你们就叫花好、月圆?”杨沅顺嘴就把他哼的这首歌的歌名给说出来了。
想要攻克鱼字房三人组的堡垒,不能指望一战而尽全功,就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点点地掏洞挖坑。
给她们另取别号,就算一个开始了。
冷羽婵一听还是花呀月的,本能地就想反对。
可她仔细一咂摸,明明就只换了一个字,可意境怎么就听着大不相同了呢?
花好、月圆,确实要雅多了,和春花秋月大丫头那是大不相同。
薛冰欣连连点头,欢喜地道:“这别号好听,那我以后就叫月圆了。花好,喔?”
杨沅笑道:“你们呐,可真会给我出难题。我才刚来就改了飞承旨给你们取的别号,可别让飞承旨觉得我这是藐视上官才好。”
冷羽婵反复念了几声,只觉这“花好”确实大雅,比“春花”雅致多了,连带着再看杨沅都顺眼了几分。
闻听杨沅此言,便道:“承旨未必会因为副承旨改了我们的别号就不高兴。
可是,杨副承旨一再念错我们承旨的姓氏,只怕就要惹她不快了。”
杨沅一呆:“念错她的姓氏?她不是叫飞玉叶吗?”
冷羽婵似笑非笑地道:“我们承旨是广州府人,她姓肥,有点儿乡音,肥字念着有点去声的调儿,就容易被听成飞了。”
杨沅道:“原来如此,我还说呢,姓飞的实在罕见。哈哈,不过姓肥的也不多见啊。”
说到这里,他不禁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在垂拱殿时见过的肥天禄了。
肥姓是很少见的,如果肥天禄只是“陌上花”绣坊的坊主,他倒不至于就把他和肥玉叶联想起来。
可是,肥员外既然已经不只是一个肥员外,那这位肥玉叶肥姑娘,和肥员外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薛冰欣撇嘴道:“行啦羽婵,你就别替咱们肥承旨找辙啦!还乡音呢,
如果她是因为乡音未改,才把肥念成了飞,那她怎么不把玉念成肉啊?那也是广州府方言喔。
哦!她就只有一个肥字有乡音是吧?咦?飞玉叶、肥肉叶,哈、哈哈哈……”
薛冰欣忽然有种“盲生,你发现了华点”的感觉,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冷羽婵白了她一眼,清丽的脸蛋儿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闺蜜就是用来损的嘛!听着真开心。
杨沅听了她们这番对话,心中也觉得好笑。
不过,上官还是要有点上官架子的,不能跟着她们一起笑话人家。
杨沅便道:“咱们鱼字房是人人都有别号吗?本官的别号叫‘宋词’,不知道咱们肥承旨的别号是什么?”
花好、月圆对视了一眼,她们好像又发现了一个“华点”呢。
杨沅奇怪地道:“怎么了,难不成肥掌房的别号属于机密,不能说的么?”
冷羽婵脸上带着一抹古怪的神气,缓缓地道:“我们承旨,别号……‘唐诗’。”
……
新出炉的花好、月圆从杨沅签押房里出来,走到薛冰欣签押房门前。
薛冰欣扯住冷羽婵的衣襟,小声道:“哎,你觉得这个杨副承旨如何?”
冷羽婵瞟她一眼:“干嘛,一罐炒茶,让你心软了。”
“怎么可能!他要不来,我就是副承旨!他抢了我的位子,我恨不能一脚把他踢出去。”
冷羽婵“嗤”了一声,道:“怎么就一定是你做副承旨呢?就不能是我吗?”
“我比你大三个月,资历老啊。”
“你老你了不起啊?”
“我是说我比你早三个月入宫!资历老,不是我老!”
“先入宫三个月,算个屁的老资历!”
“冷羽婵,你是不是想打架?”
“打也可以,先把外人赶走再说。”
“有道理!姊妹阋于床,外御其务。咱们先把那家伙整走了再说。”
薛冰欣拍拍藏在怀里的茶罐,兴冲冲地道:“不说了,我先去品茶。”
冷羽婵若无其事地道:“我跟你一起。”
薛冰欣一个箭步便迈进门,反手就把冷羽婵推了出去:“你自己没有啊?还想占我便宜!”
“哐啷”一声,门儿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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