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羽婵走入民间的机会极少。
像今天这样,能够从容而行,放松心态,路上也不用把她的全部精力用在护卫警戒上的机会,更是没有。
至于昨天和杨沅去狮峰山……
那事儿就不要再提了,那车子一路颠的,她的屁屁颠的麻了半宿。
结果就是这样,薛冰欣还不让她好好休息,一直在对她喋喋不休。
“羽婵啊,听姐一句劝,感情都是虚无缥缈的。这里边水很深,你把握不住啊!”
说是听姐一句劝,可薛冰欣在她旁边足足唠叨了半宿,闹得她也休息不好。
不过,今天这车坐的是真舒服。
今天,她坐的是一辆健牛拉着的清油车。
花梨木的厢板,车厢宽敞。
身下的坐板框内,不是硬梆梆的板子,而是用编织精密的细藤绷扎上去的。
然后又在上边放了一张柔软的车垫,如此一来,车座便柔软而富有弹性了,比之后世的高级沙发也不遑多让。
不要说牛车本就走的平稳,冷羽婵相信就是把昨天那两头大骡子拉来,坐在这辆车上她也不会颠的屁股痛了。
登车后,李师师摘下了“浅露”,冷羽婵便看到了她的容颜。
看到李夫人的绝色风情之后,冷羽婵就觉得,她扮小丫鬟天经地义,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这位李夫人面前,她就是一个货真价值的小丫头,人家李夫人那才叫女人啊。
她冷羽婵跟人家一比,显得实在是太青涩了,她不配做女人了,呜呜……
但是李夫人好美呀,百看不厌!
于是,冷羽婵就美滋滋地坐在一旁,偷偷地看李师师。
人家就只是坐在那儿,便有万种的风情!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冷羽婵正想着,忽然感觉车子慢了下来,外边传来一阵吵闹声,夹杂着一些生硬蹩脚的汉话。
冷羽婵马上拉开侧帘儿,向外张望。
她发现,她应该是已经进入蕃坊了。
这里的街道、建筑、人群,风格样貌与宋人大不相同,一看就是蕃人和蕃人聚居的场所。
车子被挡住路口前了,前面正有两群人在气势汹汹地对峙叫骂着。
左边那群人,穿着扶桑国和高丽国的服饰,手里握着武士刀和棒子,气势汹汹的。
不过,他们应该不都是流浪武士,因为他们的发型五花八门。
有剃武家的“月代头”的,但也有留公家的“一髻头”的。
还有梳普通百姓的“本多髻”的,也有相扑力士们常梳的“银杏髻”的。
总之,成分很复杂。
对面则是一群比他们更加瘦小,肤色黎黑的南洋人了。
这群南洋人拿着缅刀、黑藤短棍,还有锋刃开叉呈v字形单手剑的,神色同样很激动。
双方比比划划的,不停地冲对方叫骂。
由于他们双方的本国语言对方都听不懂,所以他们都是用汉话交流的。
冷羽婵一见这般情形顿时精神大振!
市井之间果然有趣的很呐,在皇宫和枢密院里,又怎么可能看得到这么有趣的事呢。
杨沅乘坐的清油车本来跟在李师师车后面的,前车一停,他就马上叫人把他的车子驶到了前面。
轿帘儿一掀,杨沅就在车上看着。
虽然那些南洋人和东洋人说汉语的腔调有些怪异生硬,但杨沅听了一阵儿,还是听明白了。
他们双方争执的原因,大抵就是东洋人这边新开了一家酒屋,抢了那群南洋人的生意。
为此双方纠集了大批人手,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意思。
杨沅见双方叽哩呱啦的吵了半天,还不开打,心里就有些不耐烦了。
他正要呵斥几句,让这些拦道理论的家伙让开,一个东洋人便呐喊一声,抡起长刀就向对面的南洋人劈去。
双方正式大打出手了。
杨沅松了口气,对车把式道:“往前走,不用理会他们。”
杨沅曾往这里送过一次索唤,大抵也了解这些蕃坊的人在大宋的地位,还真用不着在乎他们。
说罢,杨沅就把轿帘儿放了下来。
杨沅往椅背上一靠,心中便想:“就这?刘国舅他们还需要对蕃坊逐一排查?弄到后来还要男扮女装?”
“这些东洋人和南洋人,能为了一家小酒屋的收益就火并,他们像是在帮金国人打掩护,做走私货生意的人吗,这也太寒酸了。”
车把式也是皇城卒假扮的,自然不在意那个东洋人南洋人,驱车便往前走,为李师师的后车开道。
那些东洋人南洋人一打起来,自然也就散了,到处都是追逐厮杀的人,没人还站在原地,倒不影响车子前行。
一個东瀛浪人一刀劈中一个使黑藤短棍的南洋人胳膊。
那人急往后退,“砰”地一声撞在杨沅的车轮上,撞得车子微微一晃,趁机一个翻身,拎着藤棍跑了。
杨沅微微拉开轿帘,不悦地看向外面。
那个正高举武士刀的东瀛浪人忽见车中露出一个汉人公子,神色不悦地看着他,不由吃了一惊。
他急忙收刀,“刷”地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摸西哇给过撒一嘛三!”
杨沅听了,但是没懂。
不过不用懂,也看得出这人还挺有礼貌的。
于是,杨沅很好心地向他指了指:“小心后面!”
那浪人随着杨沅手指的方向急急扭头一看,不对,偷袭的在另一边!
浪人再想躲,却已来不及了。
刚刚跑掉的那个南洋人,甩着一胳膊的血,一脸狞笑地冲过来,凶悍地抡起了黑藤的短棍,狠狠一棍抽了下去。
浪人额头挨了一棍,惨叫一声,就仰面倒了下去。
杨沅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
蒲家大宅里,蒲押麻待那一曲“精灵之叹”唱完,便挥手让那金发少女和八个波斯少女退下了。
待众人退下后,蒲押麻又让侍候在左右的仆人也都退了下去,这才说道:“我今天邀请瓦迪耶兄弟你来,一呢,当然是为了庆祝你的返乡之喜……”
瓦迪耶笑了笑,道:“蒲押麻兄弟,你要去泉州定居,而我要回故乡去,所以,我们是要一起离开临安的。”
“更何况,我的船也要先去泉州,停泊下来补充一些给养,饯行这种事,会不会太早了些。”
蒲押麻哈哈一笑,对瓦迪耶道:“当然,饯行嘛,只是顺道而为之,我还有别的事与你商量。”
瓦迪耶微微一笑:“请讲。”
蒲押麻道:“离开临安的时候,你的船队是不是要帮金国人带一批货物出海?”
瓦迪那笑嘻嘻地道:“蒲押麻老兄啊,伱不也在帮着金人偷运货物嘛,这种事,我们就不用摆在明面上说了吧。”
蒲押麻道:“不不不,这一次,必须要放在明面上说。
你我都在帮金人偷运货物,而现在,你我都要离开临安了。”
“所以,金人正在物色新的合作伙伴。可一时半响,他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因此,这次需要偷运的货物,非常之多。”
瓦迪那转动着手里那只漂亮的杯子,泰然自若地问道:“蒲押麻老兄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呢?”
蒲押麻满是老年斑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阴鸷的笑意,他的声音也随之压低了。
“瓦迪耶,你马上就要回故乡去了,难道你就不想在临行之前,发一笔横财?”
瓦迪耶目光闪动着道:“那么,老兄的意思是?”
蒲押麻道:“金人这一次需要你帮忙捎带出海的货物非常之多,比平时要多的多,他们还找了我。”
瓦迪耶挑了挑眉毛,道:“所以呢?”
蒲押麻舔了舔嘴唇,轻声地道:“你我联手,卷了金人的这批货怎么样?连人,带船!”
瓦迪耶灰棕色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金人的押运人员里边,似乎有很厉害的人物。”
蒲押麻道:“那又如何,以有备算无备,他就是有天大的本领,又能如何?绑上石头往海里一沉,他也会死。”
瓦迪耶垂下眼睛,认真地思考起来。
蒲押麻见状,又道:“你我这许多年来做海上的贸易,实际上本就是亦商亦盗。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我们为何要放过呢?”
“金人……”
“金人当然也不好惹,不过,你马上就要回国了,还怕什么呢?难道金人还能从茫茫大海上一路追下去?”
瓦迪耶慢慢抬起头来,微笑地道:“蒲押麻老兄啊,你为什么会想到找我一起做?”
蒲押麻严肃地“你我可是多年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啊!当然是有福同享喽。”
“其次,我要去的泉州,虽然金人鞭长莫及,不过,事成之后,如果我把事情全部推到你的身上,显然麻烦就会更少。”
“第三,金人这一批的货物实在是太庞大了。
他们从山阴那边运出来的货,还在源源不断的运输当中。我们把他这批货吃掉,抵得出生入死一次远洋了!”
“最重要的是,瓦迪耶老弟,你的船队也装不下他们那么多货,他们还找了我帮忙。
如果我不能先和你达成协议的话,凭我一个人,想吃掉他们,很难。”
瓦迪耶转了转眼珠,又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蒲押麻叹了一口气道:“瓦迪耶,我已经七十一岁了,却也没有因此就觉得我的牙齿已经咬不动肉了。
难道你瓦迪耶老弟的胆子,现在已经这么小了吗?”
瓦迪耶沉默不语,只是沉着地喝茶。
蒲押麻安静地看着他,道:“二一添作五,如何?”
瓦迪雅依旧不语。
蒲押麻道:“你把吞掉金人货物的罪名承担下来,也算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那么……四六分成?”
瓦迪耶马上哈哈大笑起来,他热情洋溢地向蒲押麻举起了杯子,朗声道:“来,我亲爱的手足兄弟,预祝你我,马到成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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