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一早赶到机速房,还是用一句“需要处理机要事务”,便关了签押房的门。
不过,坐在书案前半晌,他还没有拿出试卷来背诵。
一早才和冷羽婵离开“春风楼”,先在巾子巷一起吃了顿早餐,才分开返回枢密院,很多事情,现在还没有一个头绪。
昨夜云收雨住,和冷羽婵相拥叙话的时候,他才知道冷羽婵的身份有着诸多的禁忌。
在此前,他是根本不清楚这些事的。
他知道冷羽婵是宫里派到机速房的官员,却没有意识到,本质上她就是宫女。哪怕她是个女官,那也是个高级宫女,是有着诸多不自由的。
对此,冷羽婵其实是已经认命了的。
她入宫时,由不得她自己做主,如今想出宫,一样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可人的青春岁月能有几何?
白白耗到三十岁?她不甘心!
所以,她还是做了反抗。
她的反抗,就是在这“春风楼”上,与杨沅缱绻一度。
在她的打算里,只要没有暗结珠胎,三年一次的验查,她是能够唬弄过去的。
毕竟,宫女验查时发现已非黄花的并不在少数,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有了男人。
这样,在三十岁之前,她就能和杨沅保持一种秘密的关系。
但杨沅并没有心安理得地接受冷羽婵自己都认了命的安排。
既然成了他的人,他就要承担起一個男人的责任来。
然而,冷羽婵属于内廷宫娥,这本身就是一个禁忌,一旦触犯,唯有死路一条。
不要说他现在仅仅只是一个七品的承旨官,就算他是一二品的大员,岂敢跟皇帝开这个口?
杨沅想了很多办法,包括设一个局,让冷羽婵假死脱身。
瞒天过海的方法其实还是有的,只是无论用哪种方法,都难免要委屈了冷羽婵,让她与过去的自己、过去的一切,做一个割舍。
而且,以后也不能公开站在他身边,总是遮遮掩掩的,这样不行。
杨沅搓了搓脸,先把纷乱的想法收了起来。
一时想不出,不代表一直想不出,总会有个妥当的办法的。
现在,还是先背题吧,明天就要去考那该死的举人了。
杨沅现在诸事缠身,真有点想弃考了。
可是师师偏偏对验证自己实力这件事十分的热心,他倒是不好放弃了。
杨沅沏好茶,静了静心,便拿出文章默诵起来。
默着默着,脑海中却又突然掠过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他是真没看出来,冷鸭鸭容颜清丽、性情清冷,可是……她居然是涡沦增压的体质啊!
要不是杨沅修有蛰龙功,尽管对方是第一回,只会被动挨打,毫无反抗之力。
这种天赋异禀,杨沅也一样hold不住。
也不晓得她的小酒窝是不是也有涡轮增压的作用。
呸!
杨沅搓了搓脸,再次收摄了收神。
……
冷羽婵一早坐衙时,状态似乎比昨天更差了。
昨天只是神思恍惚,这回是一直走神,脸蛋还总是红红的。
肥玉叶想赶她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冷羽婵却又坚决不答应。
她觉得,在这儿与杨沅一墙之隔,更近一些。
坐在那儿,冷羽婵总是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当时慌乱羞窘中,被她忽略了的一些事情。
那种令她头晕目眩的快美,还有回荡在脑海中的“嗯之吟咏”。
想着想着,她刚刚捂住发烫的脸颊,门被人扣响了。
冷羽婵立即收摄了心神,稳定了一下情绪,才把手放下。
她的门本来就开着,薛冰欣正板着脸站在门口。
昨夜,冷羽婵一夜未归,可把她急坏了。
她晚上下值回家,就没看见冷羽婵。
当时还以为她提前下值,去看郎中了,可是……一直都没回来。
薛冰欣漫无目的出去寻找了好久,附近几家药铺全都问过了,却都没有冷雨婵的消息。
这里是大宋的“京城”,冷羽婵又有一身武功,薛冰欣倒不担心她会遇到宵小。
她担心的是冷羽婵会不会病情加重,晕倒在了哪儿。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风寒若不能及时治疗,也是会要人命的。
直到天亮,冷羽婵也没回去。
薛冰欣一宿没睡,天一亮就奔了机速房,打听到冷羽婵已经到衙,薛冰欣这才放心。
不过,不能亲眼看看她的状态,薛冰欣终究不踏实。
而且,冷羽婵为何一夜未归呢?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啊。
所以安排了一下手头的工作进度之后,薛冰欣终于还是拉下脸儿,主动赶来探望了。
见冷羽婵抬起头来,薛冰欣便板着脸,拿着一份公函走过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这儿有份资料,需要你们这边协助处理一下,你看看。”
冷羽婵瞟了她一眼,接过了公函。
薛冰欣诧异地挑了挑眉,她跟我一副示威似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薛冰欣揉了揉鼻子,轻咳一声道:“昨夜……你没回去住?”
冷羽婵埋头审阅公函,没吭声儿。
薛冰欣道:“整整一宿,都没回去。”
冷羽婵看完了公函,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喊来书令,把公函交给他去处理,然后关上了房门。
薛冰欣站在她的公案旁,绷着小脸儿道:“我跟你说话呢,你耳朵塞驴毛啦?”
冷羽婵轻轻一笑,走了过去,走得特袅娜,特淑女。
她款款地走回到自己公案后边,缓缓扶案坐下,“一不小心”,就从袖子里飘出一方洁白的丝帕。
薛冰欣一眼看见,她认得,这还是她买给冷羽婵的礼物呢。
冷羽婵这是什么意思,脸嫩不好意思示软,所以通过这方丝帕表达和解之……咦?
不对啊,我没记得这方手帕有绣花啊?
她知道冷羽婵喜欢素雅清淡的格调,所以特意买了一方素帕,这什么时候绣的梅花?
薛冰欣一把抓过手帕,把它打开来一看,眉头便是一皱:“这是什么?”
冷羽婵“哎呀”一声,赶紧把丝帕夺了回去,宝贝似的藏回袖中,却用挑衅的眼神儿睇着她道:“就是流鼻血了,擦蹭上去的,还能是什么?”
“流鼻血?真的?”
“不信就算了,我有必要向你解释吗?”
冷羽蝉打开一份公函,坦头看了起来,看的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扫视了两行,她便头也不抬地往门口一指:“没事的话,就请出去,替我把门带上。”
“嘁!”
薛冰欣忽然“嗤”地一声笑:“冷羽婵啊冷羽婵,伱都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啊你?”
冷羽婵疑惑地抬头,就见薛冰欣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摇着头叹息:“你可真行啊你,故意消失了一晚上,再把手帕染上血迹,你就为了气我是吧?”
冷羽婵有点绷不住了:“你……你说什么?”
薛冰欣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冷羽婵一眼:“得了,我就不该跟你生气!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我跟你这种小傻子较什么真儿啊,真幼稚。”
冷羽婵急了,跳起来道:“你乱讲什么呢,那是……那是人家的落英。”
薛冰欣失笑道:“我信!我信了还不行吗!这一看你的病就是好了,都有闲心跟我扯淡了。”
冷羽婵真急了:“不是,我没骗你啊!我……那……我昨晚跟二……跟杨掌房……”
“随便随便随便,你说啥是啥吧……”
薛冰欣一手做出推拒之姿,快步走向门口。
薛冰欣拉开房门,一步迈了出去,又回过头来,冲着冷羽婵皱了皱鼻子:“冷羽婵,你真幼稚!”
“砰!”房门关上了。
冷羽婵站在那儿,只觉头顶一阵龙卷风,卷得她脑子都迷糊了。
这一幕,好像完全不在我的意料之中啊……
……
距放衙还有大半个时辰的时候,知客文天来报,都承旨郑远东召见。
杨沅只好从“闭关”状态里出来,赶到八绂房。
郑远东拿着大剪刀正在修剪盆景,见到杨沅,便开门见山地道:“我鱼字房和御史台查抄张云翊府邸,发现了一张与马皇弩有关的残片。
但张云翊坚不吐实,马皇弩又是在山阴发现的,没有确凿证据的话,便无法指证张云翊。
普安郡王决定,由你赴山阴调查,务必要查到张云翊盗窃军弩,贩卖于金人的铁证。越快越好。”
杨沅道:“卑职领命。不过……能不能……三天后启行。”
郑远东蹙眉道:“需要准备那么久吗?张云翊没有供词,他在山阴那边的关系,御史台已经拿到,随时可以移交给你。”
杨沅道:“卑职不是要筹备三天,而是……‘发解试’需要三天。”
郑远东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茫然地看着杨沅,迟疑道:“你说发……发什么?”
郑远东乃是进士出身,这科考的事儿,他再熟悉不过了。
不过,他实未想过杨沅能报科举,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听岔了。
杨沅道:“卑职已经在临安府报了名,要参加今年的‘发解试’,考举人呐。”
“啊……你?考……举人?”
饶是郑远东一向机敏,这时脑筋也有点短路了。
杨沅道:“卑职虽然十三岁就潜赴金国了,不过这十年来,卑职一直是在金国的架阁库做事。
那儿不但储放着金国的军政文书,还有自咱们大宋宫廷收缴的许多藏书。卑职这十年,可没少读书。”
“啊……哦,好啊!好……”
郑远东定了定神,虽然还是对杨沅想考功名有点匪夷所思,可这种事万万没有阻挠的道理。
郑远东道:“既如此,那本官先祝你高中了。山阴那边,可令薛副承旨遣派先行,等你考罢,再赴山阴。”
“卑职遵命!”
杨沅长揖一礼,退出了八绂房。
郑远东喃喃地道:“考功名,他?他行吗……”
郑远东一面说,一边“咔咔”地剪着,等他醒过神儿来,好好的花枝,已经剪得一桌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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