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杨沅便动身去了永嘉郡王府。
嗣濮王这一脉,多数居住在山阴。
由于目前为止,大宋只有濮王这一脉是世袭罔替的,所以濮王一脉后人,自然也就成了山阴地区势力最大的家族。
杨沅到了郡王府,将拜帖送了进去。
他不晓得这位郡王会不会见他,如果拒不接见,那就只好亮出鹅王赵璩这层关系了。
据鹅王自己讲,他和这个辈份上属于叔父,关系上如同兄弟的永嘉郡王关系相当的好,现在只希望他这个说法靠谱了。
赵士程听说有商贾之人登门拜访,不禁哂然一笑。
嗣濮王负责着不少宗室祭祀、香火方面的事务,时常也要涉及建造工程,会和商贾们打些交道。
不过,郡王是什么身份,这些事自有王府中的职官们出面,他是不可能亲自和商贾来往的。
如今竟有商贾登门拜访,显然是个不懂规矩的二愣子,赵士程直接吩咐道:“叫他滚!”
赵郡王高高在上,也就是在他心爱的妻子唐婉面前才会柔情似水百依百顺,对一個商贾,他可没有什么谦谦君子之风。
内侍太监答应一声,转身要走。
赵士程捧着一盆刚插好的鲜花,正要去送给爱妻,忽又站住,问道:
“这人叫什么名字,太不懂规矩了,如果他找到王府职官那里求差使,也不要理他。”
内侍太监赔笑道:“大王说的是,此人乃临安龙山市上一个商贾之家,姓王,暴发之人,哪懂得什么规矩,奴婢这就轰他离开。”
“等等!”
赵士程把花放下,思索片刻,问道:“那人可是叫做王烨凡?”
内侍太监讶然道:“大王认识此人?”
赵士程转嗔为喜,这可是他的知己,是他的同道中人啊!
赵士程可还记着此人在沈园之会时,给他说过的那番公道话呢。
自从那日游园会后,妻子的一颗心,终于完全放在他这个丈夫和他们的孩子身上了。
唐婉并没有明说什么,但是从许多微小的细节处,赵士程是能够感觉到的。
虽然他和唐婉已成亲七年,孩子都已生了两个,可现在赵士程和唐婉相处,两人之间才有了那种恋人般的甜蜜。
赵士程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个王家二少对陆务观说过的那番话,陆务观见了他的妻子时,会是怎样的一种态度。
但……很难说不会让他的妻子和他更加离心。
如今沈园之游,唐婉不顾丈夫体面,与前夫见面敬酒的事,就已成为坊间嘲笑讥讽他的消息了,有人还因此编出了许多更加不堪的谣言。
不过,此时的赵士程却并没有耻辱和羞惭感,因为他知道,他妻子的心从此是真的属于他了,区区流言蜚语,他又岂会在乎?
能伤害他的,只有他在乎的人。
现在王烨凡求见,赵士程哪还在乎王烨凡是什么身份,知恩要报。
杨沅被请进了书房,能被请进书房的,就必然是主人认同的人,这让杨沅颇感意外,这位王爷如此平易近人的吗?
想到他与鹅王关系甚厚,杨沅便释然了,人以群分嘛。
虽然赵璩是个海王,赵士程却是专一的情种,但是性格上二人必有相合之处。
赵士程走了进来,笑吟吟地看着杨沅:“临安龙山,王家二郎?”
杨沅忙拱手道:“正是草民,草民见过大王。”
赵士程摆摆手:“你来见本王,可有什么事吗?”
杨沅一呆,这么直接的吗?我都还没有委婉地透露赵璩这层关系啊。
杨沅便把自己在山阴置地造宅,担心质量问题,所以想出钱从都作院雇佣匠作,却苦于没有门路的事说了一遍。
他也知道,自己一个商贾,却莫名其妙地去请求一位和他毫无关系的郡王帮这个忙,有点太过荒唐。
哪怕这位郡王脾气很好,也不可能随便给他这个面子,所以说完之后,杨沅马上就想搬出赵璩来。
他的真正身份以及此来山阴的目的,当然还是不能随意张扬的,但赵璩这层关系,却不妨用上一用。
“草民也知冒昧,之所以抖胆来恳求郡王援手,实是因为……”
“你不用说了,区区小事而已。”
赵士程眉头一皱,微微有些不悦。
他以为杨沅是要向他表功,要讲他是如何劝说陆游在感情事上既然断了就断个清楚,不要婆婆妈妈害人害己。
这事儿他虽感激在心,但你当面说出来,那就是不给人家郡王留脸了。
所以赵士程有些不悦,但是因为人家一番话,他爱慕一生的女人,终于和前夫断了个干净,这份情,他却不能不承。
赵士程便转到书案后坐下,扯过一张书签,提起笔来,刷刷刷地写了张条子。
“你去,到转运司找乔贞,让他给你办了。”
杨沅呆了一呆,迟疑道:“转运司?草民听说,都作院的指挥使为人比较难缠……”
赵士程也是一呆:“都作院指挥使?他是谁?好了好了,不妨事的,叫乔贞去办就行!”
乔贞是从五品的官,赵士程认识。
那个什么都作院指挥使是个七品官,赵士程连名字都没听说过,怎么给他写条子?
他盖了私钤的条子递过去,那个指挥使只怕都辨不出真假。
赵士程感念杨沅为他说的一番公道话,投桃报李,这等小忙,自然是要帮的。
他把条子写好,盖上自己私钤,递给杨沅道:“你去吧,乔贞见了本王的手谕,自会帮伱去办的。”
杨沅没想到此行这么顺利,永嘉郡王何以对我这般友好?我之前都不认识他的呀?
难道朝廷派我来山阴时,已经秘密知会永嘉郡王暗中关照了?
如今似乎也只能这般解释了。
杨沅持着赵士程的“条子”,就去了转运司。
乔贞一见杨沅,脸色便有些难看。
这人有些太不上道了,如果他要死缠烂打,那本官也就不能给他留情面了。
乔贞道:“二郎,本官昨日已经说过,因为沈溪从中作祟,本官……”
杨沅递过条子,道:“乔漕司先请看看这个。”
乔贞接过永嘉郡王手谕,只看了两眼,老脸便是一红。
原来人家找了更大的靠山!
乔贞把手谕看了一遍,慢慢抬起头来。
杨沅怕他误会自己拿永嘉郡王压他,忙解释道:
“王某本想请大王给都作院写张条子,奈何大王根本不认识那都作院指挥使,所以写给了乔漕司,还请漕司你不要见怪。”
“见怪?本官怎么会见怪呢。”
乔贞迅速做好了表情管理,一脸兴奋:“那沈指挥不给乔某面子,今天二郎你拿来了大王的手谕,乔某也能出出这口恶气了,哈哈,乔某还要感谢二郎才是。”
乔贞亲切地埋怨道:“二郎既然有永嘉大王那边的门路,怎不早说呢,也免得乔某在都作院丢了脸面。”
杨沅告罪道:“抱歉抱歉,王家……也是阴差阳错,才和大王那边拉上点关系。
乔漕司应该知道的,这人情,用一分便薄一分。我这不是一开始也没想到那都作院指挥使如此油盐不进么。”
乔贞一听便已判断出,虽然这王家二少求来了永嘉大王的手谕,不过和永嘉大王应该也没有多么紧密的联系。
乔贞道:“好好好,如今有了永嘉大王的手谕,咱们想调人就调人,想调什么人就调什么人,我倒要看看,他沈指挥还敢不敢推脱。”
杨沅忙又拿出一张纸条来,道:“在下打听过,这几位匠人都是手艺极高明的。
如果可能,希望能够调来帮在下造一幢华丽的大宅,宅子落成,还要请漕司去我府上饮酒作客。”
杨沅这张纸条上可不只那八个人的名字,那样太有针对性,太明显了。
不过,贝儿当时只说了那八个有问题的工匠的名字,至于其他人,次日就忘了个精光,这时已经全然记不起来了。
这是杨沅拿了赵士程的手谕后,先去“三元昌”商号,让王南阳、李一森两位都头,把他们知道的几个都作院有名望的匠人名字凑上去的。
不过如此一来,倒更显得这份名单没有问题了。
乔贞一把接过,满口答应道:“二郎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了。本官办妥了,直接把人给你送去镜湖边上你家宅基上去。”
杨沅道谢不止,眼见不时有小官小吏送来各种公文要乔贞审阅批示,确是公务繁忙,杨沅便起身告辞。
乔贞依旧非常热情地把他送到仪门外,回到签押房,便把那张手谕夹到了“苏味道诗集”里去。
都作院,他此前就没去过。
不过他倒也没骗杨沅,都作院指挥使确实姓沈,也确实是沈溪的族人。
不过,他转运司管着都作院的钱粮,那就相当于卡住了都作院的脖子。
何况,他官职又比沈指挥高的多,如果他真肯出面的话,就算沈溪发了话,那位沈指挥怕也不会拂逆他。
这也是沈溪直接来找他的原因,他若找自己那位当指挥使的族兄,未免难为了人家。
现在有了永嘉郡王的手谕,那沈溪就别想怪到他头上了。
有本事你去找个比永嘉郡王面子更大的人来啊。
不过,这事儿且不忙着办。
此前他撕了陆游的荐书,拍着胸脯地要力挺沈溪,沈溪很感动,于是答应要帮他一个“小忙”。
这个小忙,就是发挥士绅监督地方官吏施政执法的特权,对他“上书言事”,严厉抨击婺州豪强何鸿影民愤极大、受刑太轻的事。
他要等沈溪的“陈情书”送来,再去都作院提人。
要不然,那份“陈情书”送过来,山阴沈家是要得罪婺州何家的。
虽说沈家不怕何家,可万一沈溪得知没卡住王二的脖子,反悔不写了咋办?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