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开封府尹,东京留守(求月票)
转瞬到了腊月二十七,东京城中一派喜庆气氛。
今年不同往夕,朝廷对外用兵,开疆拓土,足足打下了一块相当于大半个西夏的地盘。
虽然这种事情于百姓无甚实际利益,甚至打仗还会劳民伤财,但国强则民壮,民壮则国威,乃是相辅相成之事。
朝廷统御六极,八方来朝,番辖诸国,百姓腰杆也会硬,说话也更有底气,出门去到外夷之处也少人敢欺负,于是纷纷奔走相告,年货都多买了两贯钱的。
青唐陇右地理位置狭长,但面积却不小,北接西夏,西临高昌回鹘,南连吐蕃诸邦,甚至西南还有一角和喀喇汗接壤。
那一角是四国之地,拿下陇右,于大宋来说并非只是开疆拓土那么简单,有很大的战略意义。
而且正北绵长的边境线那面就是西夏,如此西夏原本的地域利好尽失,人口稀少兵源不足的劣势,在这一刻凸显。
辽国是南面部分和大宋相交,吐蕃则是东面,原本西夏是东南边境和大宋西北五路相对。
但如今就变成了东南、正南、西南三面都与大宋相连,整个西夏大半国土被宋环绕,地缘优势荡然无存。
此刻杨戬还没有回来,与熙河诸将在青唐城和最西的节占城布置防御,毕竟这一战不止打了吐蕃唃厮啰政权,将一些杂牌回鹘,九姓鞑靼也都灭掉或者驱逐。
不过杨戬虽然未归,却派人将青唐这一系的吐蕃王室,还有栖身在青唐的原于阗国王子公主等人押送至京。
除此还有无数的珠宝玉石,青唐城向来有明珠城,宝城的称呼,宋军在城内青唐王宫起获的金银宝贝足足充了上千口大箱子,犹未装下。
还有数百名西域美女,青唐战马中百匹挑一的顶尖马,大量香料、皮毛、各种特殊特色的手工制品,都送来了东京。
赵熙令章惇将俘虏的人口安置,并未入狱,而是随意封个名称,就叫在东京居住下来。
物品大部分入户部库存,小部分则拉进了宫内,至于战马全都赏赐下去给了朝臣。
赵倜也被赐了一匹马,比普通青唐战马高了三寸有余,通体棕红颜色,在阳光下隐隐发出暗金光芒。
年前最后一天上午,赵倜带着府中众人出去扫荡年货,傍晚方归。
三十时候,王府中热闹无比,开了年宴,叫没有成家的手下都过来饮酒聚会,又包了许多红包,一一派发。
从三十早晨直到大年初一上午,东京城的爆竹声音没有停过,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百姓用桃木板写上神荼、郁垒两位神灵之名,悬挂在门旁,以示一切万象更新。
初一中午时分,天空飘下了稀稀落落的轻雪,绍圣三年,就在这种喜庆的气氛之中,正式来临了。
赵倜傍晚入宫,先给母亲邢贵妃拜年,邢贵妃今年住处热闹,挤了昭容、婉仪、婕妤等不少神宗时的妃嫔。
母凭子贵,亲王封号不说,大宋的亲王不少,但掌实权却罕有,而实权里再掌兵权的,自开朝以来,不过就太宗皇帝一人。
这些妃嫔看他到来也不走,反而叽叽喳喳聊起家长,大宋皇宫是历来皇朝最近乎百姓家的,规矩不多,没有什么繁缛条框,称呼也都贴近寻常家庭叫法。
一众人说来说去说起赵倜的终身大事,邢贵妃知道这个儿子独立,未免询问:“吾儿后宅不好久空,王妃之位不好久悬,可有意中之人?”
赵倜闻言顿时哑然,旁边小林昭容笑道:“燕王若无心仪人选,不妨择合适人家画像送来,观看一番,或者动心。”
其她妃嫔也纷纷开口出起主意,还有的甚至直接荐起自己的侄女外甥,家族之人来。
赵倜听得脑袋发炸,急忙起身和邢贵妃告辞,就往外走,后面传过一众笑声,有人打趣道:“燕王逃不得此事,若久了宗正寺该找上门了,到时催促急迫,不如眼下有时间选择。”
赵倜嘴角抽抽,快步走出,直奔去了赵煦的福宁宫,喝茶聊了些日常事情,未谈军事,便回返府中。
再过几日,大朝会开始。
这朝会不同正常朝会,各路府州均要派人,有的官员因为述职就在京城,余下大部分派朝集使参与,东京大小官员,只要有品在身的,必须参加。
宫城大庆殿内一时人满为患,黑压压都排去了殿外。
这次大朝会并未在一天结束,而是足足开了三日,大朝会的时间长短并没有严规,视商议事情多寡而定。
一些重大节日,庆典活动,如新皇登基册封大典与大朝会结合之时,往往会持续时间更加漫长,仪式和活动安排,祭祀、朝贺、宴会等多个环节会达数天时间。
绍圣三年首次的大朝会第一日处理政务、各地政事、接受朝贺,第二天话题则转到了军事之上。
先以陇右为题,毕竟取得陇右已是开疆拓土之功,议了半天,下半天就是西夏频繁侵边之事,骚扰屠戮百姓,抢夺财物粮食,决定兴兵讨之,众臣无不拍手赞成。
然后第三日,赵煦上来便直接宣布要御驾亲征,起王师亲自讨伐,顿时大庆殿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章惇蔡汴曾布等两府的相公并不出言,显然之前赵煦就与几人商议过圣驾临戎,銮舆亲征之事,各方面的准备都做好了,眼下不过是宣讲出来。
六部还有枢密院副使同签等人,虽然未亲参与进去商量这种机密,但多少也听到些风声,心中有了准备,也都不语。
唯有御史台在外,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情,御史台主官是御史中丞,元丰改制前,御史大夫为御史台名义上最高长官,但通常不实授,仅作为加官授予其他官员。
元丰改制后,废除了御史大夫,御史中丞成为御史台的实际主官,掌判台政,负责御史台的所有事务,监察百官、肃正纲纪。
此刻御使中丞乃是黄履,他脸色大变,看着没人言语,持着笏板踏出一步,高声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赵煦在龙椅之上看他一眼,道:“黄爱卿且说说有何不可?”
黄履眼看众人,见没一个出来帮他站台,那些相公尚书或面无表情,或紧锁眉头做沉思状,立刻道:“陛下定然是受了奸臣贼子蛊惑,才兴起此念,陛下怎可离京亲临贼地呢,其间危机重重,陛下金身贵体,万不可轻涉此险啊。”
赵煦不悦道:“我大宋自太祖建朝之后,平北汉、灭南唐、征后蜀、剿南汉、荡荆南,除武平,收吴越,结束五代十国春秋乱世,岂无武功?太祖虽然受禅后周,但其后各处都是奋力打下的,大半数也是亲征,若不涉险,哪里有四百座军州的太平盛世。”
黄履听他居然提到后周之事,不由便是一愣,这可是大忌,朝堂向来不提,没想对方竟然说起。
他立刻气道:“陛下,开国是开国,如今是如今,太祖开国,一条盘龙金棍棍打四百军州,陛下此时怎好相比?太祖武艺精通盖世,军旅出身,弓马非同凡响,遇险可自保,陛下能比吗?”
赵煦冷笑道:“纷纷五代乱世间,一旦云开复见天,太宗和真宗也都是亲征过的,太宗不用说,真宗的武艺就能比太祖皇帝吗?一定能够自保吗?”
黄履越听越觉得离谱,真宗是怎么去御驾亲征的难道你心里没数吗?那是自己愿意去的吗?人家不想去,你可倒好,开大朝会主动要去。
大殿之中本来还有些朝臣,于心中措辞,想要一会劝说赵煦此事,此刻看居然提起后周,又提太宗真宗亲征,不由脸上色变,立刻打消了此念。
“陛下,那怎相同,那自是不一样事情。”黄履心中暗道,那两位就算御驾亲征,可也都没算赢,前车之鉴在那里放着呢,你亲征就能赢吗?
赵煦道:“有何不同?”
黄履胡须颤了颤,御驾亲征也未必能赢这种话自不好说,说了可就不是劝谏了,而是忤逆朝堂了。
他道:“自是不同,太宗亲征之时有太子监国,何况那时太宗已值不惑之年,陛下如今春秋刚起,尚无子嗣,自当以留京主持政事和绵延皇嗣为重。”
赵煦闻言缓缓地道:“真宗呢?如朕没记错的话,真宗御驾亲征时候可也是没有子嗣在的,当年乃是开封府尹、雍王监国,任为东京留守。”
“这个……”黄履顿时哑然,真宗亲征澶州的时候,确实没有子嗣,更勿提太子监国了。
那时真宗长子赵禔去世,次子赵祐就在前一年也离世,三子四子五子尚未出生,而最后唯一存活下来的六子仁宗赵祯,却是在亲征的六年之后才出生。
当时便是由雍王赵元份监国留守,赵元份原名赵德严,是太宗皇帝第四子,时任开封府尹,而且这位还是英宗皇帝的本生祖父,也是赵煦的高祖父,如今帝统便是赵元份这一脉。
“可是陛下,陛下……”黄履这时已经不知说什么才好了,说危险对方不听,说御驾亲征稀罕,对方拿太宗真宗为例,说无太子监国,对方说当年自家高祖父监国,也并非太子,可既然这般你要任谁监国啊?
赵煦这时在上方道:“黄爱卿不必多说了,诸臣也不必来劝,此事朕已经和几位相公议好,西军那边早已经密旨传送,朕御驾亲征不能更改,至于监国之事……燕王。”
赵倜闻言心中长叹,本来之前想过实在不成自己跑一趟西夏,劳累点就劳累点,没想到这位六哥竟要亲往,但却留了个更累的差事,监国啊,国那么好监的吗?监国可一点都不比出征轻松啊,且无自由。
他出班礼道:“陛下。”
赵煦在上方看了他几息:“燕王,朕自西征,燕王便留下监国吧。”
赵倜道:“臣……遵旨。”
这时大殿中的所有人都望向赵倜,当年真宗无有子嗣之时,北征辽国,留其弟雍王赵元份监国,其实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若不能归来,就是赵元份继承帝位。
赵煦道:“燕王,朕封你开封府尹,东京留守,权一切政事军事,待朕凯旋。”
此刻开封府有知府,称为权知开封府事,但开封府名义上的主官却是开封府尹,不过自太宗往后,大部分时间都以知开封府事差遣,开封府尹为皇室之人虚挂,以示掌握京畿。
赵倜礼道:“臣……定然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不敢丝毫怠慢。”
“好。”赵煦在龙椅上微微点头,露出轻松之色。
这时赵倜忽然开口道:“陛下,若北方有变,臣不得不出之时,那么朝中谁可负责?”
众臣闻言不由皆是一愣,既然监国怎么又来不得不出的言语?北方,北方能有什么变数?但随即就想到了辽国,辽与西夏,向来狼狈,不由个个神色大变起来。
赵煦笑道:“这朕早便考量过了,倘若万一,万一北方有事,燕王欲动,那么章相权政事。”
赵倜若不得不出,就由宰相章惇暂时平政事,这也都不出众人意料,宰相平政,古来也不是没有过,且不是一例两例,不过,这只是做万全打算,正常情况燕王不可能再做离京。
章惇出班行礼,赵煦又道:“此番定下前后,再不多议反复,余只讨军事了。”
接着便开始对六部后勤补给下了种种命令,御驾亲征哪个又敢怠慢,各部尚书纷纷出列,个个神情肃穆表态。
正常行军有三重补给,一种则是打到哪里,原地补充,烧杀抢掠,以供军需,一般这种不常见,乱世多闻,轻骑深入使用。
剩下两种一种是地方上后勤补充,一种是朝中补充,战争规模普通的时候,多为地方直补,朝廷会加拨银钱。
但战争规模大的时候,地方根本无法完全供应,朝廷便会直接输送各种东西过去,粮食盔甲军械等等,可往往各司部运转怠慢,这才常发生断粮断草,或者器械打残无有更换之事。
而御驾亲征六部哪敢懈怠,此刻六部尚书侍郎纷纷言语,就差直接立军令状了。
接着继续议论军事,给各路转运司下旨,尤其是专职转运使路,严辞此番战事之重,不得怠慢各种物资输送至京,或者直接运往西面。
商议至到天黑方才罢休,这次大朝会虽然结束,但一些朝臣赵煦却没叫走,继续往御书房议事。
几乎明月挂中宵的时候,赵倜才从宫中回去王府,赵煦出征之日定得很急,三天后就要离京。
随行大臣除了有两个副相之外,枢密使曾布也带着前往,朝中七品以上的武官带走三成,但六部的尚书侍郎留下,郎中则从各部带走一员,余下各司还有九寺五监,择人带取。
有一些人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文官,所司之职也与打仗不刮一点边,管民生读书农业的都有,这已经是打算灭国西夏之后的更替事宜了。
除此之外,京畿禁军带走三万,以为护驾,余者兵马皆由西北五路与河东路出,西北三大将门折、种、姚,还有余下小将门几十家全部参战。
而所调遣使用的军马达到了近乎五十万,算上乡兵,已经近七十万之数了。
这已经比神宗五路伐夏的时候还要多,五路伐夏之时参战军马近四十万,乡兵二十万,不过六十万人。
若此战大胜,灭国番夏,那么流芳千古,后世传唱,大宋国运必将迈上一个新台阶,开启一个新的纪元。
若此战败……将数年难以恢复元气,不比神宗五路伐夏后可以接着休养,有一哪有二,必将西北引起动荡,影响国运也难预料。
赵倜又思朝堂,离开这么多人,接下朝事会很艰巨,不但有政务,还有西北的后勤运补,而且枢密院也没了主官,殿前司也没了主官,军务之上也是一堆,想想未免头大如斗。
转眼两日过去,到了出征前夜,御书房中议完亲征事宜后众大臣离去,赵煦将赵倜留下,道:“燕王,朕明日西行,有一事交待于你。”
赵倜道:“不知陛下何事付臣?”
赵煦神色奇异,几种气质在脸上不停流转,慢语道:“朕有一物留在福宁宫中,若此西征不顺,有所闪失……燕王可找谭稹拿来观看,里面有朕旨函,还有涉我大宋皇室要物,燕王看了便知其中隐秘,若是平夏顺利,那燕王莫记此事,记了于心不利。”
赵倜闻言双眼眯起:“陛下何出此言?陛下必将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平夏归来,臣不想,也不会去看那物事。”
赵熙闻言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其实不看反而对燕王是好事,看了反而是恶事,似燕王一般自在无拘何幸难得,当年父亲与我说了这件事后,我便心中大悔,唯恐纠缠一生,恨不得逃出宫外,远远跑掉,但,又不能啊……”
赵倜闻言不语,心中猜测莫非是太祖长拳之事?
这拳究竟有何秘密隐藏,缺少最后一式,却还叫历代皇帝费尽心血去推演,说是因为武功威力,却不可能,身为九五至尊,广有天下,武功威力根本没那么大吸引力,何况推演错误,遭受反噬,气血亏败,身损命忧,哪里会无故练习。
那不是武功威力又是什么?这位六哥为何说听了大悔,唯恐纠缠一生,这似乎也与拳法没太大关联。
赵倜道:“臣还是不要知道了,臣静待陛下归来庆功。”
赵煦叹道:“朕自然也想如此,不过做个万全罢了,你记下此事便好,这算旨意。”
赵倜沉默几息:“臣遵旨……”
随后再无言语,赵倜出宫回去府中,第二日早起至东京西城门外,送亲征队伍。
这时不止满朝官员在场,东京许多百姓也都闻讯赶来,官家御驾亲征,何等大事,都来相送。
此刻天色刚刚破晓,初升的东曦倾洒而下,东京西城四座城门之一的万胜门缓缓打开,厚重声音传出极远。
只见龙帜随风猎猎作响,各色号语不见尽头,号角沉闷有力,战鼓不停擂着,声音震荡四方。
数万将士列阵整齐,手中的大旗如海般翻涌,红底黑字宋旗、各军将领的帅旗,在风中肆意飞扬,士兵们身披各阶铠甲,手持长枪利刃,寒光闪烁,晃人眼目。
随着一道道命令传下,大军浩浩荡荡开拔,马蹄声脚步声彼此交织,道路两旁,百姓相送,高呼万岁,声震九霄。
阳光照耀之下,队伍如一条辉煌长龙,绵延向西,缓缓行去远方,近乎小半个时辰,方才不见踪影。
赵倜带着朝上留守官员,在城外伫望,亲征队伍已经离开一刻钟,依旧莫动。
旁边章惇低声道:“王驾,归朝吧。”
赵倜这才点了点头,拨转了黑玫瑰,向城中返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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