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前世的记忆碎片飞速掠过。
1983年……农村……倒卖……鸡蛋!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对!就是它!成本最低、风险相对可控、周转最快的生意!他记得很清楚,县城里鸡蛋是凭票供应,限量还贵。
而乡下,几乎家家户户都养鸡,鸡蛋不算稀罕物,但收购价压得很低,拿到城里,中间的差价就是机会!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第一步,就从这小小的鸡蛋开始!
…………
灶膛里最后一点余烬散著微弱的热气,锅里那点带著焦糊味的野菜糊糊,也勉强压下了胃里翻江倒海的飢饿感。
土坯房里瀰漫著一股沉闷的、混合著贫穷和希望萌芽的复杂气息。
林秀芝默默地收拾著碗筷,动作麻利却透著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始终低著头,刻意避开了陈卫东的目光。刚才男人那番石破天惊的誓言,还有那双亮得嚇人的眼睛,还在她心里翻腾。
信?她拿什么信?这些年听得还少吗?可……心底那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悸动,又是怎么回事?她用力甩甩头,把这不合时宜的念头压下去。
日子还得过,眼前这顿饭食,还是靠那点糊糊对付过去的。
陈卫东靠在炕头,闭著眼,眉头紧锁。一块七毛三分钱!这个数字像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六十岁灵魂里烙印的对贫穷的恐惧,远比二十三岁的身体感受到的飢饿更刺骨。
前世在城中村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画面,和眼前家徒四壁的景象重叠,让他胃里一阵痉挛。
“不行!必须立刻动起来!鸡蛋!只有鸡蛋这条路最快!”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
启动资金只有一块七毛三,这钱是秀芝的命根子,绝不能动!他得另想办法。
“秀芝,”他开口,声音已经彻底平稳下来,带著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冷静,“咱家……还有啥能换点钱或者东西的?我是说……除了这点钱票。”
林秀芝洗碗的动作顿了一下,背对著他,声音闷闷的:“还能有啥?值点钱的,不都让你……”她话没说完,但意思明白——不都让你折腾没了吗?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太重,又低声补充道:“炕柜最底下,压著两件我过门时的旧袄子,料子还行,就是太旧了,拆了给孩子做鞋垫都嫌硬。墙角那个破藤箱里,有点爹娘分家时给的铜钱,也不知道能不能换钱。”
陈卫东立刻起身。动作牵动了后脑的伤,一阵钝痛袭来,他咧了咧嘴,但脚步没停。
前世在废品站挣扎过的经验告诉他,任何一点看似无用的东西,都可能藏著价值。
他先走到墙角,拖出那个落满灰尘、藤条都鬆散了的旧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旧物:几本破旧的“红宝书”,几颗磨得光滑的玻璃弹珠,一个生锈的顶针,还有用红绳穿著的……铜钱。
陈卫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串铜钱,就著窗户透进来的昏暗光线仔细辨认。
大多是普通的“乾隆通宝”、“道光通宝”,品相一般,磨损严重。但其中有两枚……他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一枚是“咸丰重宝”,当十的,另一枚是“康熙通宝”背“台”字!
虽然品相也一般,但在他前世的模糊记忆里,这类有点特色的清钱,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隨著民间收藏意识萌芽,是能换点小钱的!不过现在?1983年?他不敢確定。
“咋?这铜子儿……真能换钱?”林秀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著陈卫东专注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语气里带著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陈卫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儘量平静地说:“不好说,得看有没有人要。我改天去县城问问看。”他小心地把那两枚有点价值的铜钱单独挑出来揣进贴身的衣兜,剩下的又放回藤箱。这是希望,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又走到炕柜前,费力地拖出底下那两件压得硬邦邦的旧袄。
顏色是早就褪尽的藏蓝和枣红,布料厚实但磨损严重,袖口领子都磨出了毛边,絮也结成了硬块。確实如秀芝所说,拆了做鞋垫都嫌硌脚。“等等!”
陈卫东的目光落在袄子內衬上。那是两块洗得乾净、但完整的……红布!就是包钱匣子的那种红布!虽然不大,但顏色鲜亮,质地也厚实!
“秀芝,这袄子里的红布,拆出来有用吗?”陈卫东问道。
林秀芝愣了一下,看著那两片红布,摇摇头:“能有啥用?年头久了,感觉没当年鲜亮了。你想拆就拆吧,反正袄子也穿不得了。我那儿还有点,你要都拿去,”她语气里带著点惋惜,这毕竟是她当年为数不多的嫁妆。
陈卫东二话不说,找来秀芝做针线活的剪刀。一把磨得发亮的老式铁剪,小心翼翼地沿著袄子的缝合线拆了起来。他的动作並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眼神专注。
前世的经验让他明白,在物资匱乏的年代,一块完整的、顏色好的布,本身就是有价值的!尤其是红布,办喜事总用得上!
很快,两块尺把见方的红布被拆了下来。
虽然有些地方被絮染得发黄,但大部分区域顏色还算正。陈浩仔细地把它们叠好,放在一边。
这布,或许能在收购鸡蛋时,跟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换几个鸡蛋?或者,关键时候能当包袱皮用!
翻遍了家里所有能翻的角落,除了那两枚铜钱和几块红布,再没有其他能直接变现的东西了。
陈卫东看著炕席上那堆“家当”:一块七毛三分钱、几张可怜的票证、两枚铜钱、几块红布。
这就是全部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但很快被更强烈的决心压了下去。“够了!这就是起点!”
他转头看向一直默默看著他的林秀芝,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同样洗得发白、袖口磨破的旧袄上,心头又是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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