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
马蹄声踏踏,两道身影跟随着一匹马疾行。
马行如飞,却丝毫无法摆脱两道跟随的人影。
津津——
又是两声嘶鸣。
一处山坳前,沿着山道飞奔的枣红大马,忽然长嘶一声,原地踱着步子,不再前行。
裴楚与庞元生两人一前一后,赶到了枣红马身边。
庞元生微微喘着粗气,走到枣红马身旁抚摸了一下马鬃,看向远处的山坳,“赤炎不敢往前走了。”
裴楚看了一眼左近的山道,微微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我们又回到了峄山附近,这里应该是峄山的西面吧?”
庞元生抬头仔细打量了附近的山峦,轻轻颔首,“确实有些像,应该是一处子峰。”
不过虽然是峄山西面,但峄山绵延开阔,此刻两人距离最初的峄南村,差不多也有十来里远。
今夜裴楚和庞元生两人,跟随着枣红马一口气在辟北县境内环走了七八十里不止,村落也经过了十几个,遇到了如同之前绿毛怪一样的山精怪异就有三处,都被二人随手收拾了。
枣红马有特殊能力,能够感应嗅到妖邪气息,但具体的是什么妖邪,却没那么仔细。
不过,裴楚跑了这一圈倒是发现,这辟北县境内确实诸多怪异。
他初入此地的时候,或许是人迹罕至,还未曾察觉出来,这番走一圈,着实让他感到精怪鬼魅似乎颇为猖獗。
庞元生看了看周遭的地形,又拍了拍枣红马宽阔的背部,朝裴楚笑道:“这混账向来趋吉避凶,只要是觉着气息强的,都远远逃离,此处还需你我二人上去。”
“好。”裴楚点点头,前面那绿毛怪较之常人也强不到哪里去,这枣红马是以浑然不惧,但遇到其他稍微强大点的妖邪气息,就远远的会发出提醒。
“去吧。”庞元生又拍了下枣红马屁股,枣红马会意,轻声嘶鸣,转头迈着步子跑远。
两人看着枣红马离开,当下不再犹豫,一前一后,快步跃了上去。
一路荆棘遍布,有各种树木枯枝落叶阻挡。
好在两人都有轻身之能,倒也不是太费力气,不一会沿着山坳,上了这处峄山的支脉山坡。
到了坡顶,两人看着面前的场景都是微微一愣。
没有看到什么诡异怪诞,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场景,反而颇为清新。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长宽数十丈的开阔园地,园中种满了花草,开得正盛。
裴楚有“目知鬼神”的道术,庞元生则是有禁妖司秘法洗练过双目,都能夜间视物。
而此刻出现在两人面前的这一处花园,纵然是毫无道法异术在身的普通人,亦可看得分明。
萤火透亮,姹紫嫣红,一朵朵大红花在夜间盛开绽放。
这些开得艳丽的怪花,茎杆有半人高,一茎一朵,花大如盘,不似荷花昙花亦不像梅兰菊桂,花瓣有光,蕾有异香,沁人心脾。
“好重的阴煞之气。”
裴楚看着这满园的异彩花开,非但没有觉得迷醉,反而眉头蓦然皱紧。
这满园的鲜花开得正好,可在他眼里,却是有着一股仿佛浓雾一般,吹都吹不散的阴煞气息。
一旁的庞总旗这时候却已经俯下身,轻轻捻了一把泥土,在鼻尖嗅了嗅,同样面色一沉,“血腥气。”
说着,又用环首直刀随意地扒拉了一株花木的根茎,啪嗒一声,一截沾满了泥土的白骨出现在两人面前。
裴楚跟着拿起手里的钢刀,在一株硕大花朵的怪花根部刨了两下,很快触碰到一个坚硬物体。
他再度用力一撬,一块沾染了泥土的骷髅头从土中滚了出来。
庞总旗一看到那骷髅头,又在另外一株怪花下面刨了两下,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随意抛开的几株花木根部,下面埋着的尽是皑皑白骨,从形貌上看,都是人的尸骸。
“这些花是以人血肉浇灌的。”
庞元生怒气喷薄,伸手就要拔出环首直刀,将这片花园里的妖花砍个干净。
裴楚心头亦是火起,只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异常的声音,伸手止住了庞元生的动作。
庞元生微微一怔,随即耳朵轻颤,似乎也听到了什么,两人登时齐齐朝花园外的山坳退去。
就在两人刚刚退去不久,一个雌雄莫辨的怪异说话声响起。
“女儿们,你们一个个可要警醒些,古詹花的花露是天下奇珍,过几日府君大宴宾客,来者众多,这几日花露都需采满了,今夜采完后,还要记得要浇灌。”
“是,妈妈。”回答的是一阵悦耳清脆的少女声。
远处的山道上,款款而来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华贵妇人带着一群妙龄女子。
华贵妇人一身宽大的华丽衣物,顾盼间带着几分颐指气使的架势。
那些妙龄女子则穿着绿萝红裳,臂腕花篮,手捏瓷瓶,身姿轻盈曼妙,穿插于花丛之中,正在一点一点,细心地收集着大团红艳艳花中的香露。
莺莺燕燕的嬉笑和打闹不绝于耳。
有说那新夫人美丽的,有说那新夫人还不如姐姐的,还有小声斥骂的。
若非是在这荒山野地遇见,几乎令人误以为是闯入了哪家贵人的庄园。
在这些妙龄女子进入院中采集花露后,又有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厮,提着一个木桶跟在那华贵妇人身边。
华贵妇人扫了眼正在采集花露的众女子,微微颔首,转而朝青衣小厮说道:“拿来我尝尝。”
“是。”
那青衣小厮立时战战兢兢地将一个大木桶提到了妇人身边,又用了一个小木勺舀了一瓢,递到妇人面前。
华贵妇人伸手出长长的指甲,在木勺上点了点,沾了些许红色的液体,在口中舔舐,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嗯,不错。”
小厮脸上登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就见华贵妇人又俯下身伸出手指,在木桶里点了点,再次舔舐了一番,脸色骤变。
恶狠狠地瞪了那青衣小厮一眼,喝道:“张木青,你是想糊弄我呢,这桶里的血水可不新鲜。”
青衣小厮连忙跪倒在地,哀求道:“妈妈恕罪,实在是孩儿昨日被吓着了,不敢下山,只能用平日里积攒的,明……明夜定然再去找新鲜的来。”
“哼,不中用的东西。”华贵妇人冷哼一声,长长的指甲在青衣小厮的额头点了点,冒出了一滴滴墨绿色的液体,“你这差事可切莫办砸了,花露要的是新鲜的血水浇灌,若是品质差了,到时落了府君的脸面,可别说我不护着你。”
青衣小厮磕头如捣蒜,连连说道:“孩儿知道了,孩儿一定不敢怠慢,请妈妈饶我这一次。”
华贵妇人又是轻哼一声,雌雄难辨的声音继续响起,“说来也怨不得你,前番连先生和曹军卫就说了……”
话正说到一半,华贵妇人声音猛然一顿。
山坡之上一阵夜风拂过。
华贵妇人猛地皱了皱鼻子,用力嗅了嗅,双目似电光一般扫了眼花园附近,骤然喝道:“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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