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西湖映月祥,庐桥两岸情丝长。花船摇曳游人醉,翩翩公子慕娇娘。
傍晚,红彤彤的晚霞倒挂在天际尽头,红霞婉转映射于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清澈宁静的令人不忍打扰。年轻的公子与姑娘三五成群的聚集在湖边,有的赏景,有的放灯,有的吟诗,有的笑谈,远望宛若一幅惟妙惟肖的才子佳人游湖画卷。
游人闲庭散步似的来往于庐桥之上,有的人喜爱静静地屹立桥边,欣赏泉州西湖映晚霞的美景。有的人喜爱围站在桥下写字作画的青年才俊身旁,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叹。对面还有一群人在围观才子们吟诗对句,时不时的因为冒出的一句即兴诗词而拍手称赞,两者恰如其分地形成一种难以名状的和谐呼应。
桥壁上留下不知多少文人墨宝,引得不少人流连于此,倒也是一番独特的意境。
今日泉州之繁荣比临安也不遑多让,甚至因为少了皇宫和朝廷的严肃拘谨,令泉州更平添几分世外桃源般的清雅脱俗。
庐桥旁开有一间银楼,名曰“鸳鸯榭”,是专门为爱美的女子打磨金银首饰的地方。
鸳鸯榭号称江南第一银楼,无论是工匠的手艺还是样式都是独一无二的上上之选。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年光景鸳鸯榭已誉满江南,深得爱美女子的青睐,尤其是江南富贾们的夫人小姐,几乎都是鸳鸯榭的熟客。
甚至连许多江南外的女子都对鸳鸯榭的首饰“垂涎”不已,因此爱美之人但凡有机会来到泉州,势必会到鸳鸯榭挑选一件首饰,才算不虚此行。
今日是柳寻衣来到泉州的第三天,明天便是莫岑的六十大寿。泉州城内外几乎随处可见手提刀剑的武林人士,他们大都三五成群成帮结派,言谈之中都是有关莫岑和江南陆家的种种传闻。不难看出莫岑金盆洗手之事,已经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由于柳寻衣没有陆府的请柬,自然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进去,更不可能见到传说中的北贤王,洛天瑾。
他打听到洛天瑾一行昨日已经抵达泉州,并在陆府下榻。随行的人中正有洛凝语和林方大,这对柳寻衣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为了找机会“偶遇”洛凝语,柳寻衣特意打听到“鸳鸯榭”这个令天下女子都无法抗拒的地方,并且在此守候了整整一天一夜。
柳寻衣站在湖畔看着从鸳鸯榭中进进出出的人群,心中不免有些担忧,暗道:“天色已晚,万一今日洛姑娘仍不来鸳鸯榭,那我又该如何?明日莫岑就要当着武林群雄的面金盆洗手,从此退隐江湖,我若不请自去只怕于理不合,见不到洛府主不说,万一再弄巧成拙被人当做蟊贼,岂不自找麻烦?可若是连陆府都进不去,那又如何能见到洛府主?如今天赐良机给我一个这么好结识洛府主的机会,我现在却连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实在是有负侯爷厚望。”
柳寻衣越想越心急,从昨夜至此刻来往于鸳鸯榭的男男女女足有百人之多,但却迟迟不见洛凝语的踪迹,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预料,暗想:“洛姑娘是北贤王的女儿,是自幼舞刀弄枪的江湖儿女,也许她根本就不是一个爱美之人……不对不对!天底下又怎么会有女子不爱美呢?若是换做郡主她一定会对这种地方流连忘返……”
一想起赵馨柳寻衣的脸上便又不自觉地闪过一抹温柔,他看着湖边成双结对的男女,心中甚是羡慕,但却又颇感无奈。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到了大名鼎鼎的鸳鸯榭就算等不到洛凝语,进去为郡主挑选一件首饰也未尝不可。”
柳寻衣想罢已是抬脚朝着鸳鸯榭走去,他之前从未去过银楼,因此才一进门便被一股浓郁的香味给呛了一口,大庭广众之下猛咳几声,弄得人人侧目,好生尴尬。
鸳鸯榭分为上下两层,二楼是专门为大户小姐们准备的雅间,多是订做的上等首饰。一楼则是现成的首饰排列在一排排木柜***客人们随意挑选。
柳寻衣一进门,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胖姑娘已是笑盈盈地走上来,甜声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应该是第一次到鸳鸯榭,想必是为娘子挑选首饰吧?”
被人这么一问,饶是见多识广的柳寻衣也不由地脸颊一红,满眼窘态地微微一笑,低声道:“我随意看看,姑娘不必招呼我……”
见到柳寻衣害羞的模样,胖姑娘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公子不必含蓄,我们鸳鸯榭的客人之中颇多公子,并非只有姑娘才能来,公子只管挑选便是。”说罢,胖姑娘指着东西两侧的木柜,道,“东侧的首饰雍容富贵,多送于子孙满堂的妇人。西侧的首饰精致轻盈,多送于年轻女子。公子请便。”
“有劳。”柳寻衣快步走向西边木柜,柜中首饰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样式繁多不胜枚举,金银珠玉应有尽有,直看的柳寻衣目不暇接。这些璀璨夺目的首饰皆是精雕细琢,每一件都颇有神韵,就连柳寻衣一个大男人都不禁看的发愣,也难怪那些女子一进来就头晕目眩了。
只可惜柳寻衣对刀剑棍棒了如指掌,却对金银首饰一窍不通,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件好哪件不好,只觉得看哪个都很精巧。
“你们店里……”柳寻衣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哪件首饰最好?”
“瞧公子这话问的,我们鸳鸯榭哪件首饰都好。”胖姑娘笑道,“首饰没有好坏,只有适不适合,但不知公子打算送给怎样的女子?若是公子要求极高的话,我们也可以为公子专门打磨一件世上独一无二的首饰,保准公子拿回去能博美人一笑。”
柳寻衣笑道:“此女配得上……不对,应该说天底下最好的首饰才能配得上我要送的人。”他这话倒也不假,毕竟赵馨贵为大宋郡主,论身份地位的确要比这鸳鸯榭的其他客人尊贵的多。
“佳人入君眼,沁君心,夺君魂,勾君魄。在公子的眼中她自然是世间极好,就算找到一件与她同好的首饰,在公子眼中也是粗鄙不堪,难以与佳人相提并论。”
就在柳寻衣向胖姑娘虚心请教之时,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陡然自他身后响起,这道声音来的突然但却并不突兀,当柳寻衣回眸望去,但见一位白衣女子在两名婢女的陪同下,正从二楼缓缓而下。
常人难以想象世间竟会有如此清净脱俗的女人,从缓缓飘动的三千青丝,到盈盈一握的金莲轻履,无一不能用“净雅”二字来形容,无论是脸庞脖颈还是双手,只要能被人看到的地方,肌肤皆如羊脂玉般润而无瑕,黛眉杏目清澈如水,红唇若樱贝齿微露,白衣飘动姿态傲然,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宛若画中仙子,哪里像个活脱脱的女人?
异乎常人的美貌之下,是一种冷若冰霜的气质,令一般人不敢与之亲近。
只此惊鸿一瞥,却令柳寻衣的脑中猛然闪过一道轰鸣,紧接着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感觉便是涌入他的心底,此女的眉眼对柳寻衣来说有一种似曾相识、既陌生又熟悉的奇怪感觉。随即在他的脑海中一个稚嫩可爱的小脸悄然浮现,耳畔又回荡起那声久违的“哥哥”。
“玉儿……”柳寻衣满眼震惊地望着白衣女子,心底只是一种朦胧模糊的感觉,但却并无任何根据证明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妹妹,隐隐之中隐藏着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苦涩,令柳寻衣的精神甚至有些许恍惚。
其实这已经不是柳寻衣第一次有这种错觉了,尤其是在柳寻玉走失的前几年,柳寻衣几乎见到一个颇有相似的女子就会误认为是自己的妹妹,那种状态近乎于疯癫,直到这两年方才好些,今日遇到白衣女子,隐藏在心底多年的感情却是再度涌上心头。
当柳寻衣愣愣地望着此女的时候,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也在直直地注视着柳寻衣。
“白姑娘,你要首饰可还满意?”胖姑娘识得女子,招呼声中甚至有几分恭维巴结的意味。与此同时,胖姑娘清脆甜美的声音也令精神恍惚的柳寻衣陡然清醒过来,他满眼疑惑地望着白衣女子,口中喃喃自语道:“白……白姑娘?难道是我太想念玉儿,所以又错认了这位姑娘……”
白衣女子收回目光,轻点臻首,淡淡地说道:“首饰打的很好,今晚我先拿回去,晚些时候再派人送赏钱过来。”说着,白衣女子还顺手从旁边的木柜中拿出一支金丝蝴蝶发钗,当走到柳寻衣身旁时,将发钗轻放在他面前,稍稍顿足,轻声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公子对佳人有如此敬仰之心,就算是一支木簪也足矣了。”说罢,白衣女子便转身离去,临踏出鸳鸯榭之时还不忘对胖姑娘嘱咐一句:“我与这位公子有缘,这支发钗由我赠与公子的佳人,愿他们珠联璧合,永结百年之好,就不必再让公子破费了。”
“是,白姑娘。”
“这……”
还不等精神混沌的柳寻衣开口,白衣女子却是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开了鸳鸯榭。胖姑娘一边替柳寻衣将发钗包起来,一边偷笑道:“公子真是好福气,白姑娘一句话便为你省去二百两银子。呵呵……”
“什么?”柳寻衣闻言大吃一惊,满眼错愕地惊呼道,“这支发钗竟然要二百两?”
“白姑娘何等眼光?她随手拿的便已经是我们鸳鸯榭里数一数二的宝贝,要不怎么能说公子好福气呢?”胖姑娘笑道,顺势将包好的发钗递到柳寻衣手中,“晚些时候白姑娘会一并结钱,公子可以把这支金钗拿走了。”
柳寻衣从小到大就没占过别人的便宜,更何况还是个素昧平生的女子?
柳寻衣知道这些生意人的秉性,就算他现在退回不要,那二百两他们也一定不会向白衣女子少收一文,当即心中暗恼自己刚刚为何不婉拒推辞。
转念一想,这个时辰洛凝语怕是八成是不会来了,何不追上去将金钗还给那位姑娘,顺便再问个明白?毕竟柳寻衣刚才有一瞬间恍惚将其认作自己的妹妹。想罢,柳寻衣迅速拿起金钗,快步朝鸳鸯榭外走去。
就在柳寻衣匆忙追出鸳鸯榭时,一个火急火燎的男人却是迎面冲了进来,柳寻衣闪避不及与他当场撞了一个满怀,二人都踉跄几步险些摔在地上,柳寻衣手中的金钗也被撞飞出去。
“你这人好生莽撞!”柳寻衣一边俯身去捡金钗,一边抱怨道,“若是我换做一名女子,岂不是要被你撞伤?”
“你分明就是个大男人,装什么娘们儿?”来人也被撞的七荤八素,不由地心情郁闷,故而说起话来也颇为蛮横。
“罢了罢了,我不与你……”
“柳兄弟?”
还不等柳寻衣匆匆离去,那人却是突然惊喜的大叫一声,接着蒲扇般的大手一下抓在柳寻衣肩上,言语兴奋地呼喊道:“果真是柳兄弟,临安一别,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撞’到!哈哈……”
柳寻衣只觉得声音似曾相识,当他抬眼朝着面前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望去时,先是一愣,紧接着一抹狂喜之色陡然浮现在他的眼中。
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来人正是柳寻衣朝思暮想的林方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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