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 第49章 落寞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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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触我霉头,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会选日子!”陆庭湘怒声道,“不要与官府对抗,让他们统兵的进来!”
    下人匆匆传命而去,陆庭湘望着崇武院内的一片狼藉,脸色阴的吓人。司空竹见状,不禁轻咳两声,低声问道:“公子,官府一向不喜欢江湖中有人拉帮结派,要不要先让诸位贵客暂时回避一下……”
    “不必!”不等司空竹把话说完,陆庭湘已是强压着怒火,冷冷地说道,“今天谁也不必回避,这些都是我请来的客人,我看有谁敢为难他们!”
    司空竹稍稍一愣,继而转身对众人拱手道:“诸位烦请稍安勿躁,今日之事惊扰到各位是我陆府招呼不周,日后我陆府必当上门赔罪!”
    看到江南陆府今日麻烦不断,众人也不好过多苛责,纷纷与司空竹还礼寒暄。
    “你们府里谁是主事的?”
    众人窃窃私语时,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陡然在院外响起,紧接着只见三五名面色慌张的陆府下人,引着几十个官兵模样的人走进来。
    其中为首的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汉子,身着甲胄,手提官刀,腰间还挎着一柄短剑。此人大眼大鼻子大嘴,黑黝黝的脸庞如砂纸般坑洼粗糙,高高鼓起的额头异于常人的饱满,满脸络腮胡子又浓又密。身材虽不魁梧但却异常精壮,走路虎虎生风,脚迈外八字,但双臂却不跟着摆动,微微低着脑袋似是无时无刻地盯着地面,即便看人也是抬起眼皮翻着看,只凭这副模样就知道此人绝非善茬。
    这群官兵一进来便看到院中聚集的数百江湖人,统兵的壮汉先是一愣,随即“噌”的一声抽出官刀,满眼警惕地环顾着众人,喝问道:“这陆府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携带兵器的人?你们聚在这儿干什么?”跟在其身后的几十个官兵见状也纷纷抽出刀来,虎视眈眈地提防着众人。
    “你是什么人?带着这么多兵马来我陆府作甚?”司空竹沉声喝道。
    “你是这府里的当家?”统兵壮汉不怀好意地死死盯着司空竹,“本官乃新调任的泉州大营都尉冯天霸,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话,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哼!”
    不等司空竹回答,陆庭湘却是突然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满含讥讽地说道:“冯天霸?好好的一个朝廷都尉竟然起了一个市井地痞的名字,真是丢人现眼!”
    “你说什么?”冯天霸将狠戾的目光转向陆庭湘,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大胆!”陆府护卫喝斥道,“这位乃是陆府家主,又岂容你这厮呼来喝去?”
    “陆家家主?”冯天霸别有深意地盯着陆庭湘,冷笑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陆庭湘,我还以为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不过是个小白脸罢了,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陆庭湘双瞳陡然一凝,一抹彻骨寒意直逼冯天霸,幽幽地说道:“冯都尉,你初来乍到可能不太清楚,在泉州这个地界说话还是要小心点好,以免祸从口出。”
    冯天霸一怔,怒声道:“你敢威胁本官……”
    “就算是你们都统来了,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刚才的事令其心里憋着一口怒气,此刻的陆庭湘竟是一改之前翩翩君子的儒雅模样,不等冯天霸把话说完便是陡然怒声打断,声音之大、气势之凶、语气之硬、态度之横都是前所未见,不仅让冯天霸吓了一跳,也令在场的江湖众人暗吃一惊。
    “你……”
    “冯都尉!”
    不等冯天霸发怒,一道清冷的苍老声音陡然从其身后传来,紧接着一位身着官衣的老者带着八名捕快打扮的人走入院中。
    “李大人?”冯天霸看到老者先是一愣,随即赶忙叩拜道,“末将冯天霸见过知州大人。”
    来人正是当地知州,李季。
    李季没有理会冯天霸,而是率先朝着陆庭湘拱了拱手,而后方才面色愠怒地叱问道:“冯都尉,你不在军中操练,跑到这里来做甚?”
    “回禀大人,末将收到密报说有人在陆府拉帮结派,杀人敛财,甚至还私制火药密谋造反。”冯天霸颇为恭敬地回答道,“所以便带人……”
    “你擅自调兵可曾通知都统大人?”不等冯天霸把话说完,李季便不由分说地喝问道。
    冯天霸稍作犹豫,方才开口道:“都统大人前往枢密院已经数日未归,末将见事态紧急故而……故而调兵先将此地围住,拿下人犯,等都统大人回来之后再行问罪。”
    “简直胡闹!”李季怒声道,“就算有人触犯大宋刑律,拿人问罪也是我衙门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都尉僭越职权?”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速速下令让你的人撤了!”李季摆手道,“泉州乃江南富饶之地,百姓安居,万业俱兴,你今日大张旗鼓的带着数百兵马穿街过巷成何体统?流言可畏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若是让朝廷知道因为此事令泉州乃至江南百姓人心惶惶,发生民变我看你如何向枢密院交代!”
    冯天霸也不是傻子,从李季的言语中他已经清楚的听出了“结党营私”的味道,他先是抬眼看了看李季,随后又转头看向满脸冷漠的陆庭湘,刚要开口却突然听到人群之后有女人的恸哭声。
    冯天霸眉头一皱,不等李季出面阻拦,便径自朝着人群后走去,但见后面的一方空地上,赫然躺着一个死相极惨的尸首,而在尸首旁还有一个女人正趴在地上痛哭不已。
    这具尸体正是刚刚惨死在黑衣人手中的莫岑。
    “竟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
    冯天霸眼睛一瞪便要上前一看究竟,但却突然被柳寻衣横身挡住去路。柳寻衣怀中抱着莫岑的婴孩,不知为何一双眼睛此刻竟是瞪的通红,满脸寒意,骨子里透着一种说不出冷厉。
    “让开!”冯天霸官刀直指着柳寻衣,怒声道。
    对于冯天霸的喝斥,柳寻衣一言不发,但也一动不动,仍旧目无表情地直直盯着冯天霸。
    “寻衣,这是人家的家事,一切由陆公子做主决断,你不要插手。”邓长川沉声道。
    半晌之后,柳寻衣方才缓缓转身走开,可当他让开路之后,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和哭泣的女人竟已统统消失不见,唯有地上的一大片血迹还留在那。
    “人呢?”冯天霸诧异地问道。
    “什么人?”李季走上前来满脸不悦,点指着冯天霸,“冯都尉,陆家乃是泉州的名门望族,今日这些客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最好给大家都留点情面。”说罢,李季便附耳上前,对冯天霸低声耳语道:“冯都尉以前在边关建功立业,好不容易到了江南富饶之地享享清福,又何必自找麻烦?你可知道陆公子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你从哪来回哪去,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冯天霸似乎没料到李季竟然会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番话,当下惊讶地有些说不出话来。李季见状,似笑非笑地说道:“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都会懂的。你可以不给我面子,但都统大人的面子总不能不给吧?”
    “什么意思?”冯天霸眉头紧锁地问道。
    李季笑而不语,伸手抓起冯天霸的胳膊走回到陆庭湘面前,笑盈盈地说道:“冯都尉,本官差点忘了给你介绍,这位陆公子正是泉州大营都统大人的表弟。所以说冯都尉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哈哈……”
    “表弟……”冯天霸初来乍到,万没想到泉州的水竟然如此之深,错愕道,“也就是说这里……”
    “这里正是都统大人的娘家,这本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冯都尉才来泉州不久,所以还不清楚罢了。”李季点头道。
    说罢,李季也不理会冯天霸的诧异,转而对陆庭湘拱手笑道:“陆公子,今天不过是一场误会,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说罢,李季头也不回地对冯天霸下令道,“冯都尉,还不快带着你的人走?”
    “等一下!”陆庭湘突然开口,而当冯天霸和李季疑惑地看向他的时候,陆庭湘却又突然摆手道,“没事了,你们走吧!”
    陆庭湘怪异的举动令洛天瑾不禁眉头微微一皱,不过却也并未多说什么。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心有不甘的冯天霸便在李季的再三催促下,率领兵马离开陆府。武场中众人沉默不语,似乎是在等着陆庭湘做出一个交代。
    “一场误会。”陆庭湘颇为疲惫地轻声说道,“让诸位见笑了!来人,先去把莫岑前辈的尸首收敛起来,改日风光下葬。”随着陆庭湘的话,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武场角落,那里莫岑的妻子已经哭的瘫软在尸首旁,人群中不禁发出一阵阵无奈的叹息。
    “等等!”
    不等陆府的下人上前敛尸,柳寻衣却是突然开口,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他怀抱着婴孩,满眼悲愤地缓步走到莫岑妻子旁。莫岑妻子一直沉浸在丧夫之痛中,此刻才幡然醒悟想起自己的孩儿,赶忙伸手要去接下婴孩,但柳寻衣却一动不动地静静地站在那,似乎没有将婴孩交还给她的意思。
    “把我的虎儿还给我,还给我……”莫岑妻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踉跄着来到柳寻衣面前,当她满眼焦急地看向柳寻衣的时候,却见柳寻衣的脸上不知在何时,已经默默地流下两行清泪。
    莫岑妻子似乎预料到什么,先是满眼泪水地连连摇头,继而发疯似的哭喊着从柳寻衣怀中抢过自己的孩子,但当她重新把婴孩抱在手中的时候,婴孩的身体却早就已经凉透了。
    婴孩,其实早在离开母亲怀抱后的那一刻就已经殒命。
    “啊!”
    哀莫大于心死,转瞬之间自己先后与丈夫和儿子生死离别,这种滋味又岂是一般人能够体会?女人不知所措的哭喊与哀嚎成了武场上唯一的声音,虽然这些江湖中人早就见惯了打打杀杀,生生死死,但今日这一幕还是深深触动了他们,眼前这个孤苦无依的女人尤其让人怜悯。
    “竟然连无辜的孩子都不肯放过!”柳寻衣通红的眼中噙着悲悯的泪水,咬牙切齿,拳头紧握,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杀意,也是他第一次渴望亲手将一个人置于死地,“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怎么会……”
    “夫人不要!”
    伴随着一声惊呼,但见莫岑妻子不知从哪里找到半截木茬,还不等众人从沉思中醒悟,她却已将这半截木茬亲手插入自己的心口,哀呼着抱着自己的孩子瘫倒在莫岑身上。
    “咣啷啷!”
    一声清脆的金鸣在武场中响起,那个用来洗手的金盆不知被谁撞翻在地,半盆清水夹杂着莫岑一家三口的血水,静静流淌在每个人的脚下。
    至此,所有人仍清楚地记得莫岑一家三口在踏出崇武堂的那一刻,他们脸上所洋溢的是对过往的如释重负,和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只可惜,恩怨情仇未及时,奈何金盆一洒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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