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深夜。
圆月,却被云雾遮住大半,隐约朦胧。
洛阳城南,四喜客栈,此时已褪去白日的喧嚣,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天地间一片肃静。
“砰、砰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空荡寂寥的街道上,步伐慵懒,精神困乏打更人,自灯火昏暗的四喜客栈门前走过,沙哑的嗓音虽不高亢,但却极富穿透力,顺着街道两侧漆黑如墨的胡同小巷,传入千家万户,让每一个沉浸在梦乡中的人,睡的更加踏实,深沉。
忽然,客栈对面的暗巷中有人影闪动。紧接着,两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自巷中闪出,昏暗月下,露出两张苍老而冷峻的面容。
此二人,正是奉唐门总管唐辕之命,三月之内务必将“天女织衣”外泄之事查清的,唐门“暗器房房主”唐寂、“内戒房房主”,唐修。
当日,二人受唐易指点,将怀疑对象锁定为早年离开唐门的唐轩。不久后,二人离开巴蜀,在江湖中多番打探,最终从“百晓生”嘴里买到唐轩的消息。
今夜,唐寂、唐修出现在洛阳四喜客栈,正是为唐轩而来。
“我们与唐轩已有十几年未见,却不料他竟自甘堕落,加入武林异教不说,而且还成为龙象山四大护法之一,简直丢尽唐门的脸。”唐寂语气不善地说道,“见面之后,出手不必留情。他若敢拼死抵抗,大可将其就地斩杀,为唐门清理门户!”
“这……”唐修一怔,随之面露一丝踌躇之意,迟疑道,“只怕不妥吧?唐轩毕竟是总管的亲大哥,我们若真伤了他的性命,总管面前……恐怕不好交代。”
“从他背叛唐门的那一刻起,昔日的唐轩就已经死了,谈何交代?”唐寂沉声道,“他不反抗则罢,倘若执迷不悟,冥顽不灵,我们也不必对他客气。”
“言之有理。”唐修思量片刻,重重点头道,“如今我们已是自身难保,又岂能再顾虑一个叛徒?”
“二楼左数第一间。”唐寂伸手一指客栈二楼,正色道:“我从正门潜入,先放迷烟,你在窗外候着,以免唐轩趁机逃走。待我挑开门闩,你便从窗口杀入,咱们内外夹击,定叫他无所遁形。”
“好!”
二人简单商定,随之分头而动。
唐寂催动轻功,矫捷地闪入客栈,先出手将大堂内呼呼大睡的两个伙计打晕,转而飞身上楼,从右至左,将迷魂烟吹入每个房间,让其他客人陷入沉睡,以免碍事。
转眼间,唐寂已来到走廊尽头。客房外,他轻轻捅破纸窗,将数倍于别处的迷烟尽数吹入房中。
静候片刻,唐寂将迷魂烟的解药含在口中,随之探出匕首,神不知鬼不觉地挑开门闩,悄悄推开房门,鱼跃而入。
与此同时,窗户应声而开,蓄势待发的唐修依计现身。
昏暗的房间内,唐寂、唐修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转而将凝重的目光,一齐投向床榻上蒙头大睡的“唐轩”。
在唐寂的眼神示意下,唐修迅速从怀中掏出麻绳。二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朝床边靠近。
“动手!”
行至近前,唐寂陡然发出一声轻喝,同时出手将被褥掀开。唐修眼神一狠,双手勒紧麻绳,伺机而动。
“呼!”
被褥敞开,未等唐修出手,他们却赫然发现,床上根本不是唐轩,而是一团棉被。
“这……”
“中计了!”
唐寂反应极快,迅速拽住唐修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朝窗口掠去。
“走!”
“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二人欲要跃出房间时,一道迅捷的身影陡然自窗外闯入。
来人满脸邪笑,手持短剑,见人便刺,毫不留情。此人,正是龙羽。
突如其来的龙羽,一言不发,杀气腾腾,双脚尚未落地,便已和唐寂、唐修交上手。
“来者何人?唐轩何在?”
房间狭窄,光线昏暗。唐寂、唐修根本看不清龙羽的面容,只能在仓促中应战。
唐门暗器独步天下,轻功亦是颇为了得。但硬碰硬地正面厮杀,却一向不太擅长,尤其是碰上龙羽这般不要命的疯子,更是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唐修,不可恋战,设法脱身!”
唐寂冷喝一声,同时右手一翻,数十道银针瞬间自袖中射出,直扑龙羽面门。
“叮叮叮!”
面对唐门暗器,龙羽也不敢小觑。挥手出剑,银光急闪,登时舞出一片剑光。霎时间,剑影重重,密不透风,将他身前死死护住,同时将呼啸而来的数十道银针,尽数打落在地。
“快走!”
趁此机会,唐寂、唐修未有丝毫迟疑,身形急退,先后破窗而出,融化于茫茫夜色。
对此,龙羽既不恼怒,也不急于追杀,而是不急不缓地走到窗边,一双魅邪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望着惶惶而逃的两道背影。
此刻,龙羽的剑刃上,残留着一缕殷红的鲜血。他伸出腥红的舌头,顺着剑刃来回一舔,津津有味地砸吧一番,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嗜血而贪婪的狞笑。
客栈之外,唐寂、唐修刚刚挣脱龙羽的缠斗,却不料又掉入胡震、霍彪、裘狰的埋伏。
朦胧月下,洛阳城的大街上,双方堂而皇之地打成一团,金戈铁器的撞击声络绎不绝,久久回荡,在寂静清冷的深夜,显的异常刺耳。
“怎么回事?他们怎会知道我们的行踪?”
唐修、唐寂背对而站,目光谨慎地提防着胡震三人,脸上皆涌现着一抹说不出的沉重。
“我见过他们。”唐寂冷声道,“他们是蒙古人,在秦府时,曾沦为北贤王的阶下囚。”
“蒙古人?”唐修大惊,“蒙古人怎么会出现在洛阳城?”
“不知道!”唐寂凝声道,“不过一定没好事。”
“我们怎么办?”唐修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客栈一个,这里三个,不知道后面还会冒出多少高手?”
“我料他们的帮手一定不多。”唐寂笃定道,“这里毕竟是洛天瑾的地盘,如果蒙古人胆敢大张旗鼓的进城闹事,贤王府一定不会视而不见。”
唐修眼珠一转,惊喜道:“如此说来,我们只需再与他们耗上片刻,必会惊动贤王府的高手?北贤王一到,我们定能全身而退。”
“唐门与贤王府一向不和,与其寄希望于他人,不如自己杀出去!”
“啪!啪!啪!”
唐寂话音未落,一阵清脆的击掌声陡然自夜幕中响起。
紧接着,颜无极、唐轩、黎海棠犹如闲庭散步一般,缓缓出现在他们面前。
“好个‘与其寄希望于他人,不如自己杀出去’。”颜无极拍手称赞道,“唐门不愧是唐门,死到临头仍是一身傲骨,不肯低头。佩服!佩服!”
“唐轩?”
唐寂冷厉的目光死死盯着唐轩,虽然十几年未见,但唐轩与唐辕毕竟是一奶同胞,相貌极为相似,因此不难被他们一眼认出。
“许久未见,二位近来可好?”虽是寒暄,但唐轩的声音听上去却冷漠如冰,语气比之陌生人还有不如,根本不像多年未见的同族兄弟,“你们想见我,大可直接来找我,何必在暗中鬼鬼祟祟地跟踪我?”
“原来卖给我们消息的人……是你故意安排的!”
当唐修看到黎海棠时,眼神陡然一变。黎海棠正是前日卖消息给他们的“百晓生”。此刻看他站在唐轩身旁,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是一丘之貉。
“唐轩,你不必虚情假意!”唐寂神色一寒,冷声道,“我们过的好不好,难道你不清楚?”
“哦?”唐轩嘲讽道,“看你们横眉竖目的样子,似是马失前蹄,狗入穷巷?”
“还不是拜你所赐?”唐寂阴狠的目光,在唐轩、颜无极、胡震几人身上来回打量一番,冷笑道,“本来还想向你证实一下,但今日看来,已不必再多此一举。你与蒙古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在中原犯下累累血债,其罪其恶,铁证如山,不容狡辩!”
“我何时狡辩过?”唐轩嗤笑道,“证实?难道你们就拿着迷魂烟和绳子来向我证实?你记住,是你们对我不仁在先,休怪我今日对你们不义!”
“唐轩,你自甘下贱,沦为异教败类,我可以不管。”唐寂怒声道,“我且问你,你为何要将我唐门暗器‘天女织衣’送于蒙古人为非作歹?你可知自己已触犯家训?更为唐门抹黑!”
“唐寂,你莫不是老糊涂了?我早已离开唐门多年,你们的家训与我何干?”唐轩轻蔑道,“天女织衣乃是我的心血,又与尔等何干?我自己研制的暗器,喜欢给谁便给谁,天下谁也管不着。”
“你……”
“不妨告诉你!非但‘天女织衣’我可以仿制,唐门的所有暗器,只要我见过,皆可仿制。”唐轩冷笑道,“这些年,我还研制出诸多奇门暗器,威力比之唐门暗器有过之而无不及。唐寂,你如今也是暗器房的房主,不知我不在的这些年,你又研制出多少东西?”
被唐轩问到痛处,唐寂的脸上不禁变颜变色,甚是难堪。
见状,唐轩不禁冷哼一声,嘲讽道:“依我之见,今日的唐门皆是一群酒囊饭袋,这‘天下第一暗器’的名头,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尔等还是趁早打算,各奔前程吧!”
“欺人太甚!”唐修恨的咬牙切齿,怒喝道,“唐轩,只要唐门存在一天,就不容你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别忘了你的一身本事从何而来?若无唐门,岂能有你?”
“只可惜,我曾视唐门为明珠,但唐门却视我为草芥。”
每当旧事重提,唐轩都仿佛换了一个人,瞋目竖眉,攘袂切齿,满身怨气,暴躁顽固。此刻,他的语气变的异常冰冷、强硬,甚至有些癫狂。
“从我离开唐门的那一刻起,下半辈子便只剩一个心愿:让唐门一败涂地,让唐辕身败名裂!我要让唐门中的每一个人后悔,后悔当年自己选错了人,亲手扼杀了唐门的锦绣前程!你们的下场越凄惨,越痛苦,我便越兴奋、越痛快!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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