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分有此岩,此岩高耸太和山。面朝大顶峰千丈,背涌甘泉水一湾。石缕状成飞凤势,龛纹绾就碧螺鬟。灵源仙涧三方绕,古桧苍松四面环。”
武当山,又称“太和山”,乃武林二宗之一“武当派”的栖息之处。道家修行之福地,真武大帝之洞天。
太和仙境,绿水常青,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共辉。此处山鸣谷应,风起水涌,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四月初七,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清晨,武当弟子或于金顶参悟道法,或于琼台习武练功,或于南岩修身养性,或于山涧挑水伐柴,一切如常,平静而祥和。
午时初刻,少林达摩院高僧缘苦,在少林弟子果善、果信、悟禅、悟见的陪同下,前来拜山。
午时三刻,武当派掌门清风道长于紫霄宫为缘苦一行接风洗尘。
除掌门之外,武当四象“孤日、孤月、孤星、孤辰”四位道长如数作陪,武当大弟子郑松仁携“二十八宿子”中的八人在殿中侍候。此等阵容,足以彰显武当对少林的重视与恭敬。
“阿弥陀佛!”缘苦双手合十,谦卑道,“清风道长如此礼待,令贫僧一行受宠若惊。”
“缘苦大师不必见外,少林武当同出一脉,亲如一家。今日你们来到武当山,便如同到家一般,千万不必拘泥。”谈笑间,清风举起手中的茶杯,向缘苦几人遥相而敬。
茶过三巡,寒暄作罢。清风心知缘苦无事不登三宝殿,故而神情一禀,正色道:“不知缘苦大师突然驾临有何赐教?”
闻言,缘苦迅速放下茶杯,而后顺袖中掏出一封请柬,回道:“敢问清风道长,可否收到北贤王的端午之邀?”
清风的目光在艳红的请柬上微微一扫,点头道:“确有此事。小婿于端午佳节宴请武林同道,还望玄明方丈与缘苦大师拨冗驾临。”
“道长不必客气。”缘苦见清风承认,于是话锋一转,问道,“不知道长对此事有何高见?”
闻言,清风不禁眉头一皱,反问道:“大师此话何意?一宴而已,谈何高见?”
“贫僧的意思是……武当派会不会应邀赴宴?”缘苦说话吞吞吐吐,俨然心存踌躇。
“大师为何这么问?”清风心中暗惊,但表面上仍故作镇定,淡笑道,“既是小婿设宴,贫道自当赏光。”言至于此,清风突然话锋一转,别有深意地反问道,“莫非玄明方丈无暇赴宴?”
“实不相瞒,方丈并非无暇赴宴,而是……不知该不该赴宴。”
“嘶!”
缘苦此言一出,紫霄宫内一片哗然。
清风不动声色地说道:“少林寺与贤王府相交多年,玄明方丈与小婿更是忘年之交。恕贫道愚昧,我实在听不懂大师的意思,究竟何为‘该不该赴宴’?”
“即是北贤王相邀,少林寺理应义不容辞。但……”缘苦的一双老眼密切注视着清风的一举一动,缓缓开口道,“近日有一则不利于北贤王的消息,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
“哦?”清风的双眼微微眯起,明知故问道,“不知是什么消息?”
“江湖传闻,北贤王与绝情谷主……”言至于此,缘苦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迅速起身,朝清风恭敬一拜,含蓄道,“此言或有得罪之处,还望清风道长海涵。”
“但说无妨!”
“江湖传闻,北贤王与绝情谷主私交甚厚,甚至……”缘苦反复思量着自己的措辞,避免太过直白。但他结结巴巴半晌,却始终绕不开心中的郁结,索性将心一横,直言道,“甚至曾有鹣鲽之情,鸾凤之谊……”
“胡说八道!”
话音未落,清风陡然面色一沉,怒斥道:“是何人信口雌黄、胡乱造谣,存心破坏我女儿、女婿的和睦?天下谁人不知,我女儿、女婿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二人百年琴瑟,珠联璧合,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佳偶。虽已成亲多年,但他们仍相爱如初,对彼此关怀备至,甚至连吵架拌嘴都未曾有过。如此幸福美满的一对儿神仙眷侣,不知又碍了谁的眼?竟编出这般天理不容的祸言荼毒世人耳目,用心之险恶,简直猪狗不如!”
清风似是越说越怒,最后竟一掌拍在书案上,登时将由黄花梨打造的厚实案台硬生生的从中间震成两截。
“嘭”的一声巨响,不仅令缘苦怛然失色,同时令武当四象眼神一变,心生骇然。
旁人不知,可武当四象却对清风的心思一清二楚。他如此震怒,不仅仅是演给缘苦几人看,同时也是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毕竟,洛天瑾与萧芷柔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暧昧关系,在江湖中已经掀起轩然大波,甚至变成闲杂人等茶余饭后的谈资。
因此,身为洛天瑾之岳丈、凌潇潇之生父、武当派之掌门的清风,难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不仅令他们父女颜面尽失,更令武当派名誉受辱。清风自诩英明一世,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又岂能在迟暮之年忍受这般屈辱?
然而,纵使清风心存滔天之怒,但他在缘苦面前,仍要为洛天瑾据理力争。并非他相信洛天瑾的为人,而是不想让自己乃至整个武当派,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道长息怒!此乃江湖传闻,并无真凭实据。”缘苦抚慰道,“刚才是贫僧错口失言,还望清风道长恕罪。”
“呼!”
清风吐出一口浊气,似是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沉寂片刻,方才缓缓开口道:“天瑾是我一手养大,他的为人品性,贫道最清楚不过。他若是朝三暮四,薄情寡义之辈,当初我岂会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下嫁于他?”
“这……”
“此等无稽之谈,还望少林诸位高僧不必理会,以免误中奸人诡计。”清风不给缘苦辩解的机会,自顾自地说道,“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荒唐可笑的谣言定会不攻自破。”
“但愿如此。”
缘苦知道清风与洛天瑾关系特殊,因此有些话不便挑明,只能勉为其难地附和一声,算是给武当派留个情面。
“缘苦大师远道而来,莫非只为和我说这些?”清风话锋一转,反问道,“难道玄明方丈怀疑小婿与绝情谷主存有奸情?”
对此,缘苦只是尴尬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见状,坐在一旁的果善突然开口道:“恕小僧直言,少林、武当乃武林正宗,我们绝不允许有正派人士与异教狼狈为奸,暗结珠胎。”
“小师傅此话何意?”孤月语气不善地反问道,“你口中的‘正派人士’,可是暗指北贤王?”
“正是。”果善性情刚烈,一向快人快语,直来直去,“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洛府主真与绝情谷主有什么瓜葛,我们少林绝不会坐视不理,更不会姑息养奸!”
“嘭!”
话音未落,孤辰登时拍案而起,怒斥道:“何为姑息养奸?你这小和尚说话好生难听。”
“我……”
“住口!”
缘苦见清风的脸色愈发阴沉,赶忙喝止道:“大胆果善,这里何时轮到你指三道四?还不快向清风道长赔罪?”
“不必了!”清风摆手道,“小师傅所言至情至性,并无不妥。若小婿真与绝情谷主有什么奸情,便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莫说少林不会容他,我武当同样不会饶他。如果流言成真,贫道自会亲手为武林锄奸,为武当清理门户。”
清风义正言辞,态度决绝,倒让缘苦吃下一颗定心丸。他今日来访,正是奉玄明之命,向清风讨一个说法。
毕竟,洛天瑾是清风的东床快婿。有些事,若不能与武当同气连枝,少林断不敢冒然独行。
“其实,方丈亦对北贤王的人品深信不疑。”缘苦圆场道,“只恨流言蜚语犹如无形之刀,往往杀人不眨眼。方丈与道长皆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肩负着‘武林正宗’的千钧重担。你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知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紧紧盯着?因此,为维护少林、武当的百年清誉,为避免天下英雄对二位前辈有所非议,方丈不得不谨言慎行,遇事三思再三思。此一节难处,还望清风道长千万体谅。”
缘苦颇具心机,他将武当与少林的荣辱绑在一起,将清风与玄明的颜面一言而论。看似设身处地,合情合理,实则是在为少林提前铺好后路。一旦风云有变,少林将立刻与贤王府划清界限。
对此,清风心如明镜,只是避而不言罢了。
清风心知,今日若不能给少林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怕缘苦不会善罢甘休。稍作思量,沉吟道:“请缘苦大师回去转告玄明方丈,五月端午,洛天瑾会亲口将一切解释清楚,给天下英雄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如何?”
“如此甚好!”缘苦欣然允诺,而后起身向清风拜别,“既然如此,贫僧便不再打扰,即刻回去向方丈禀明一切。”
“大师难得来此,何不在武当小歇几日……”
“多谢道长美意,实因负命在身,不敢耽搁片刻。”缘苦婉拒道,“待五月端午,贫僧再与道长参禅论道,慢慢叙旧。”
“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强人所难。”其实,清风的挽留并非真心实意,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五月初五,贫道在洛阳城恭候诸位法驾!”
“贫僧告辞!”
“大师一路小心!”
缘苦一行来去如风,从踏入山门至拱手告辞,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但正是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却让清风的心境一变再变,亦令江湖的局势变的愈发扑朔迷离。
缘苦此番前来,足以彰显江湖各派皆已疑窦丛生,少林更是有心疏远。若不能及时遏制这种势头,洛天瑾的名声必将一落千丈,贤王府的前途亦会岌岌可危。
望着渐渐消失在宫门外的缘苦一行,清风的脸上终于抑制不住地涌现出一抹忧愁之色。
“爹!”
正当孤日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开口时,一道凄楚的声音悄然自侧殿传来。
紧接着,神郁气悴的凌潇潇在洛凝语的搀扶下,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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