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
一切发生的太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猝不及防的柳寻衣忽觉小腹一沉,宛若被人捣了一拳,紧接着一股钻心剧痛瞬间袭遍全身,令其大惊失色,同时口中发出一声满含震惊与懊悔的痛呼。
“你……”
五官狰狞的柳寻衣强忍着腹间的痛楚,缓缓低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任无涯的右手,深深没入一片血肉模糊之中。
“若不是你在老夫面前装模作样,我如何会中洛天瑾的奸计?”
此刻,任无涯的脸上全无虚弱慈祥之意,唯有阴森恐怖的杀气与令人心悸的愤怒。他与柳寻衣额头相抵,四目相视,恶狠狠地说道:“若不是你,老夫岂会落到这步田地?柳寻衣,我今日即便是死,也要先拉你垫背!”
话音未落,任无涯插入柳寻衣小腹的五根手指猛然一抓,柳寻衣顿觉腹中一凉,紧接着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令其身子一颤,口鼻抑制不住地猛吸一口凉气。与此同时,额头上已布满豆大的汗珠。
“柳寻衣,你不是心中有愧吗?那便以死谢罪吧!”
见柳寻衣痛不欲生,气息愈发虚弱,任无涯狂笑不止,同时右手再度朝柳寻衣的小腹深入三分,令其身体再度产生一阵痉挛。
正在任无涯丧心病狂地不断挑衅之际,神思恍惚的柳寻衣凭着尚存的一丝理智,将自己的右手胡乱朝怀中摸去。
一阵心急如焚的摸索,柳寻衣终于将玉瓶掏出。未等任无涯察觉,他已将心一横,右手一攥,瞬间将玉瓶捏的粉碎。
“咔嚓!”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任无涯听到异响,欲探明究竟时,柳寻衣陡然怒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一片齑粉抛向浴桶。
霎时间,参杂着腐肉化骨散的瓷片碎屑一股脑地倾入水银之中。
“嗤!”
一阵尖锐刺耳的声响陡然自浴桶中响起,声音宛若即将熬干的水壶,不禁令人心烦意乱,焦虑丛生。
与此同时,波澜不惊的浴桶内竟以肉可见的速度,迅速泛起一层白沫。
与白沫接触的地方,无不瞬间干枯萎缩。纯玉打造的浴桶尚且发黑如炭,更何况任无涯的血肉之躯?
“这是什么……啊!”
任无涯眼神一变,心中涌出一抹不祥的预感。可他话未出口,一股深入骨髓的剧痛陡然袭遍全身,令其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如杀猪般的惨叫。
当惊惶无措的任无涯满眼惊骇地低头望去时,却见自己浸泡在水银中的身体正在一点一滴地腐化溶噬。
毛发、肌肤、血肉、骨骼,凡接触到腐肉化骨散的地方,无不千疮百孔,极速消溶。
“混账东西,竟敢用这种卑鄙无耻的下流勾当谋害老夫!”
任无涯痛不欲生,右手猛地向前一戳,伴随着“噗嗤”一声轻响,五根血淋淋的手指陡然自柳寻衣的后腰探出,令其双目一瞪,一抹难以抗拒的虚弱感迅速侵占他的脑海。至此,柳寻衣的神智变的愈发混沌。
当浴桶中的任无涯拼命挣扎起身时,赫然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消溶殆尽,此刻只剩下一滩混合着碎骨茬子的脓血。
“啊!”
随着身体的不断消溶,任无涯越陷越深,痛楚愈发强烈,惨绝人寰的哀嚎不绝于耳。
此时的他,宛若浸泡在沸水中的一条活鱼,拼命挣扎,翻腾起伏,却终究抵不过必死的噩运。
“一起死吧!”
渐渐地,自知逃生无望的任无涯彻底堕入疯狂,化身成魔。
他的右手死死扣住柳寻衣的腰骨,而后猛地向后拉拽,欲将奄奄一息的柳寻衣拖入浴桶之中,与他一起在无间地狱腐肉化骨,溶为脓血。
求生的本能令柳寻衣精神一振,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死死抵住浴桶边缘,在生死一线之间,与任无涯苦苦僵持。
“砰!”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巨响。砖瓦破碎,砂砾横飞,房顶凭空破开一个窟窿,清凉的雨水潇潇而落,打在柳寻衣身上,令其恍惚的精神登时清醒几分。
紧接着,一道白影如雨中蛟龙般飞身而下,眨眼落于柳寻衣身旁。
“快松手!”
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暴喝,令柳寻衣眼神一变,下意识地松开紧抵浴桶边缘的双手。
与此同时,一道银光如雷霆闪电般从天而降,一招力劈华山,在浴桶和柳寻衣的身体之间疾闪而落。
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来人一刀将任无涯的右臂齐齐砍断,令猝不及防的任无涯身体向后一栽,迅速湮没在溢满白沫的恐怖水银中。
柳寻衣脚下不稳,身姿后仰,神情痛苦地侧躺在一片狼藉的浴桶旁。
“他的脑袋……”
“放心!”
未等柳寻衣提醒,白衣人戏谑一笑,右臂一挥,手起刀落,迅速将任无涯的脑袋砍下。
刀尖插入任无涯死不瞑目的眼窝中,将其从浴桶中高高挑起,而后随手一甩,一颗鲜血淋漓的脑袋“咕隆隆”地滚落在柳寻衣面前。
“嘶!”
这一切说起来慢,实则只在眨眼之间。以至于柳寻衣拿到任无涯的脑袋时,甚至未能看清究竟是何人于危难之际出手相救?
“柳寻衣,看你长的‘聪明伶俐’,不似愚夫蠢汉,岂能看不出任无涯这只老狐狸笑里藏刀?你竟然相信他的花言巧语,甚至差点丢了小命?”
伴随着一阵揶揄的笑声,白衣人收刀入鞘,缓缓转身。
直至此刻,柳寻衣方才看清来人的面容,竟是吴双。
“本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却不料任无涯……竟如此歹毒。”柳寻衣羞愤难当,可见任无涯已死,满腔怒火亦无处发泄,唯有摇头苦笑,“府主说的不错,是我小觑了人心叵测,小觑了江湖险恶……”
“先别动!”
望着面色惨白,伤势严重的柳寻衣,吴双不禁眉头一皱,快步上前,在其身上连点几下,封住他的穴道。
“忍着点!”
叮嘱一句,吴双小心翼翼地将任无涯那五根已深深嵌入骨肉中的手指,一点点地掰开剥离。一浪高过一浪的剧痛,不断冲击着柳寻衣的神智,直至痛到极致而麻木,他的意识变的越来越模糊。
吴双一手按着柳寻衣颤抖不已的身躯,一手将五根手指完全掰直,而后眼神一狠,猛地向外一拽,伴随着“噗”的一声轻响,任无涯的右手连带着半截小臂,瞬间从柳寻衣的体内脱离而出。
“额!”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昏昏欲睡的柳寻衣瞬间清醒,同时口中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嘶鸣。
“不好意思,我不是郎中,手法稍稍生硬一些!”
望着汗如雨下,痛的捶胸顿足的柳寻衣,吴双故作愧疚模样,撇嘴道:“不过这样也好,疼点才能长记性。呵呵……”
“吴兄,这可不是‘疼点’……”柳寻衣哭笑不得,有气无力地抱怨道,“你不懂医术为何不早说?其实我能撑着回去,服下麻沸汤后再医……”
“欸!”吴双满不在乎地摆手道,“男儿顶天立地,铁骨铮铮,这点痛楚用什么麻沸汤?想当年关云长刮骨疗伤,也不见人家吭一声?”
“罢了!罢了!”柳寻衣一手擦拭脸上的汗水,一手捂住不断冒血的小腹,感激道,“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大可不必!”吴双心不在焉地说道,“昨天你怕我失足坠崖,强行救我一命,今天我救你一命,咱们两清,互不相欠。”
此刻,柳寻衣没心思,也没力气与吴双争辩,故而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下次休要再犯糊涂。”吴双神情一正,蔑笑道,“行走江湖,妇人之仁毫无益处,只会误事。再者,任无涯与你无亲无故,为何下不去手?如果你当机立断,何至于伤上加伤?”
“吴兄教训的是,人之将死,其言未必善良。”柳寻衣望着浴桶中的一滩脓血,喃喃自语道,“只此一次,我已深深领教。”
言至于此,柳寻衣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狐疑道:“吴兄,你为何来此?”
“云剑萍受伤,我本想去探望一番,却不料半路遇到雁不归。见她遮遮掩掩,鬼鬼祟祟,于是心生好奇,便一路尾随她来到此处。”
“什么?”柳寻衣脸色一变,诧异道,“你说……雁四爷也来了?”
“她一直藏在附近。”吴双似笑非笑地望着柳寻衣,别有深意道,“你和任无涯的一举一动,雁不归皆一清二楚。”
“嘶!”
望着吴双讳莫如深的笑容,柳寻衣忽觉心中一沉。思量片刻,一抹难以名状的凄凉之意瞬间溢满心头。
“原来府主一直对我心存怀疑,因此才派雁四爷暗中跟随……”
“你心里不痛快没错,但洛天瑾的做法亦无错。”吴双淡然一笑,用手轻轻拍了拍柳寻衣的肩头,戏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有你的底线,洛天瑾也有洛天瑾的原则。”
“我……”
“咦?”
不等柳寻衣作答,吴双突然脸色一变,而后满眼惊奇地望着挂在旁边衣架上的一件青丝软甲,迟疑道:“莫非……它便是传说中的青丝甲?”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柳寻衣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正是此物。难道吴兄也对它……”
“归我了!”
柳寻衣话未说完,吴双突然凌空一吸,登时将青丝甲裹入怀中,全然不顾柳寻衣错愕的眼神,洋洋得意道:“得件宝物,也不枉我今夜辛苦一场。”
“这……”
“休要眼馋,当心我杀人灭口。”吴双故作凶狠地威胁一番,转而戏谑一笑,“任无涯已死,天山玉龙宫朝不保夕。但青丝甲无罪,与其让它陪葬,不如替它找个新主人。”
“可它毕竟是……”
“任无涯已死,雁不归转眼便到,我该走了。”
说罢,吴双脚下一轻,飞身窜上房顶。
“你去哪儿?”柳寻衣一愣,赶忙追问道,“吴兄,我们何时再见?”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哈哈……”
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吴双迅速消失在雨夜之中。
柳寻衣艰难地捡起任无涯的人头,而后抬眼望着房顶的窟窿,任由风吹雨打,他却目光呆滞,恍若失神。
“房屋四壁,虽能遮风挡雨,却也禁锢自由。不知……我何时才能像吴兄一样,于房顶破开一个窟窿?挣脱束缚,来去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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