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丹枫园后,秦卫将柳寻衣等人引至凝翠湖畔的竹隐阁。
竹隐阁是一座二层小楼,一面环水,遥望湖心亭。其余三面栽种着许多绿竹,只有一条曲折小道直通幽静。远远望去,宛若藏身于竹林间若隐若现,故而取名“竹隐阁”。
凝翠湖畔东西南北共有四座阁楼,除南方的竹隐阁外,还有北方的梅霜阁、东方的兰芷阁、西方的菊天阁。是为“梅兰竹菊”,寓意着傲、幽、坚、淡的君子品格。
在秦卫的盛情下,美酒佳肴陈列一席,柳寻衣等人也不见外,各自入席尽情享用。
这里毕竟是沈东善的地盘,料想不会出现差池,故而众人也没有太多防备。
半晌,一名金刀校尉匆匆跑上竹隐阁,向与众人推杯换盏的秦卫回禀道:“秦大人,侯爷请你和柳执扇去湖心亭一叙。”
闻言,洛凝语等人不禁一愣,喧闹声瞬间止息,一个个放下手中的碗筷,满脸疑惑地望向秦卫。
“呵呵……”秦卫处变不惊,挥手将金刀校尉屏退,而后用手帕将嘴边的油渍抹去,起身朝柳寻衣拱手一拜,笑道:“柳执扇,你看……”
“我们冒昧前来,理应先拜会赵大人,然后再吃喝。”柳寻衣故作懊悔模样,连连赔罪道,“是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
“柳执扇不必见外,此时随我去湖心亭也不晚。”
“正是!正是!”
洛凝语黛眉微蹙,忙道:“你尚未吃饱,何必急于一时……”
“不可失了礼数。”柳寻衣打断道,“我们是贤王府的人,出门在外绝不能丢武林盟主的脸。”
“这倒是。”洛凝语沉吟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闻言,秦卫的眼中猛然闪过一抹紧张之意,柳寻衣不动声色地摇头道:“进门是客,自当客随主便,岂能率性而为?”
“那……你自己小心。”
“放心!”
留下一个轻松的微笑,柳寻衣随秦卫快步下楼。
片刻之后,二人登上湖心亭。
此时,赵元独自一人站在亭中,神情凝重,目光深邃,似是若有所思,又好似失魂落魄。
石桌上摆放着一杯清茶,茶杯下,压着一纸皱皱巴巴的书信。
见此场景,柳寻衣心中的疑惑更甚。
“见过侯爷……”
“不必拘礼!”
赵元幡然清醒,转身朝桌旁一指,漫不经心道:“坐下说话。”
“谢侯爷!”
虽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柳寻衣的直觉告诉自己,今天的赵元一反常态。
稍作迟疑,柳寻衣缓缓入座,眼神忐忑地望着满面忧愁的赵元,心中有成千上万个问题,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寻衣,本侯急着将你找来,可否引起洛天瑾的怀疑?”
“侯爷放心,秦兄是在祥云绸缎庄找到我的,因此不会引起洛天瑾的怀疑。”柳寻衣如实作答。
“那就好。”
赵元的语气十分低沉,似乎他对于是否引起洛天瑾的怀疑根本毫不关心,刚刚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侯爷急着找我……不知所为何事?”柳寻衣大胆试探,“是否因为上次在贤王府……”
“有一事,我想问问你。”赵元对柳寻衣的话充耳不闻,仿佛一直沉醉于自己的冥想,幽幽地问道,“洛天瑾成为武林盟主后,下一步有何打算?”
“这……”柳寻衣一愣,反问道,“侯爷此言何意?”
“本侯收到消息,洛天瑾在中原武林一连做出许多举措,又是登记造册、又是配发令牌、又是推举副盟主、又是推行‘宗级’。他……究竟意欲何为?”
柳寻衣暗暗咂舌,同时心中快速揣摩着赵元的心思,猜测道:“我料洛天瑾此举,八成是想永远在武林盟主的位置坐下去。”
“洛天瑾的一连串举动,与昔日的江湖枭雄截然不同。”赵元摇头道,“又是造册、又是配发令牌,他的这些举动……倒是与官府的行事风格很像。”
“嘶!”
柳寻衣倒吸一口凉气,狐疑道:“侯爷的意思是……”
“还有耶律钦和洵溱。”赵元依旧对柳寻衣的反应置之不理,再度开口道,“他们一直与洛天瑾纠缠不清,究竟所为何事?”
“他们的背后是少秦王,我料少秦王想借助洛天瑾的力量,意图光复西辽。”柳寻衣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娓娓道出,在赵元面前,他从未想过隐瞒。
“嗯!”这句回答,倒是令赵元颇为满意,点头道,“洛天瑾和少秦王都是唯利是图之辈,他们之间的合作,理应建立在相互利用的基础上。你说少秦王利用洛天瑾的力量,意图光复西辽,此事本侯极为认同。只不过,本侯更想知道,洛天瑾又利用少秦王什么?”
“这……”面对赵元的质问,柳寻衣不禁一阵语塞,惭愧道,“我也很好奇,只不过尚未查出真相……”
“是尚未查出真相,还是不想告诉本侯?”突然,赵元脸色一沉,语气变的冷若冰霜,并且不容置疑。
柳寻衣大惊失色,忙道:“侯爷此言何意?我若知道真相,岂敢不告诉侯爷?”
“洛天瑾在武林中位高权重,他女儿生的如花似玉,琴棋书画、刀枪剑戟皆是手到擒来,如今他们父女对你十分赏识,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心动。”
闻言,柳寻衣羞愤不已,蓦然起身,义正言辞道:“侯爷若认为我有背叛之嫌,索性一刀杀了我!”
“柳兄稍安勿躁,侯爷不是那个意思。”秦卫赶忙圆场,“侯爷对你视若己出,岂会不相信你?”
“你先坐下!”
赵元目无表情地盯着柳寻衣,沉声道:“本侯只是随口说说,你何必大惊小怪?”
“属下对侯爷忠心耿耿,天地为证,日月为鉴,若有半点背叛,甘愿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柳寻衣对天立誓,态度之诚恳、言辞之郑重、发誓之阴毒绝非装模作样。
“你真对洛天瑾的阴谋一无所知?”赵元一双精明的老眼紧紧审视着柳寻衣,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以为你是他的准女婿,他会将一切都告诉你。现在看来,他对你仍不是完全相信。”
“什么意思?”柳寻衣一头雾水,完全不懂赵元的弦外之音。
“你自己看吧!”赵元将茶杯挪开,并将书信推至柳寻衣面前。
怀着满心好奇,柳寻衣仓促观阅一番。霎时间,困惑的脸上布满震惊之意,双目圆瞪,双手颤抖,一副难以置信的惊惧模样。
“这……这……这……”
一连数次开口,却未能说出一句整话。
赵元仔细观察着柳寻衣的反应,见他重足屏息,掩面失色,全然不似作假,心中的怀疑方才渐渐消缓几分。
“你身为洛天瑾的准女婿,又是他的心腹,竟对他谋逆造反浑然不知。”赵元话里有话地说道,“如此大事,贤王府内不可能没有一丝风吹草动。你整日在他身旁,消息竟不如我灵通,究竟是洛天瑾太谨慎?还是你太大意?”
“这……”
柳寻衣惊讶的合不容嘴,一时半会根本回不过神来。
“眼下,你又作何感想?”
“敢问侯爷……有何打算?”柳寻衣鼓起勇气追问道,“还有,此信从何而来?信中内容又是真是假?”
“这正是我急着找你的原因。”赵元道,“如果内容属实,朝廷不可能再继续招安洛天瑾。皇上对谋逆造反绝无半点容忍,因此洛天瑾的下场只有一个,满门抄斩。”
赵元此言,犹如利剑锋刀,狠狠插进柳寻衣的心底,令其精神一颤,神思愈发恍惚。
“但如果此信有假,便是有人存心破坏朝廷与洛天瑾的关系。”赵元又道,“如此一来,从中作梗之人便是此次招安的最大阻碍,故而绝不能留。”
柳寻衣心乱如麻,头大如斗,火急火燎地问道:“此信从何而来?”
赵元默不作声,只是顺怀中掏出信封。柳寻衣定睛细瞧,落款处清清楚楚写着“凌潇潇”三个龙飞凤舞的娟秀小字。
“嘶!”
见此一幕,柳寻衣的心中再遭一记重锤,惊愕道:“夫人?”
“是!”赵元似笑非笑地说道,“揭露洛天瑾造反的人,正是他的夫人,凌潇潇。”
“这……这怎么可能?”柳寻衣难以置信,连连摇头,“绝对不可能……”
“本侯也认为其中有些蹊跷。”赵元道,“只不过,你怀疑此信的真假,而本侯却怀疑此信是否出自凌潇潇之手。”
“什么意思?”柳寻衣的脸色登时一变,错愕道,“莫非此信出自凌潇潇之手,侯爷便相信其中的内容……”
“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至少有七成。”赵元讳莫如深地说道,“兹事体大,不仅仅关系到洛天瑾的清白,更关系到皇上与朝廷的战和大计。因此,这一次本侯要亲自验证真伪!”
“亲自验证?”柳寻衣一脸茫然,“侯爷的意思是……”
“贤王府内到处都是洛天瑾的耳目,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过他。”赵元思忖道,“因此,本侯命你找机会引凌潇潇出府,安排我与她单独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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