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场上最后一位获胜的勇士大汗淋漓,气喘如牛地接受众人的追捧时,汪德臣的目光却悄无声息地投向这位名叫“呼兰”的汉子,含笑道:“汪古部的勇士轮番上场,虽未得到羊腿,但至少得到王爷的称赞。唯独你一人,迟迟不肯出手。殊不知,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遇到,也许你这辈子……仅此一次。”
“都是同族兄弟,孰强孰弱彼此心知肚明,何必再比?”呼兰对汪德臣的怂恿无动于衷,津津有味地吸允着自己的手指,声如其人,浑厚低沉,“我若出手,岂不是扼杀其他兄弟在王爷面前一展身手的机会?”
“哦?”呼兰的狂傲一下子勾起忽烈的兴趣,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上场,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见忽烈开口,呼兰的神情陡然一怔,匆匆将嘴里的酒肉吞咽入腹,囫囵应答:“不敢欺瞒王爷,确实如此。”
“嘶!”忽烈眉头一皱,看向呼兰的眼神将信将疑,似乎参杂着一丝不悦,“年轻人志气充足是好事,可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性情不可太傲。刚才上场的足有十多人,就算他们单打独斗不是你的对手,可轮番上阵……”
“轮番上阵也不是我的对手。”呼兰打断忽烈的教诲,言辞虽然狂妄,但语气颇为恭敬,“王爷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言罢,忽烈和呼兰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场中的汉子。
刚刚连胜三场的汉子面对忽烈的质疑尚且坦然自若,可当他看到呼兰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时,竟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而后诚惶诚恐地朝忽烈拱手一拜,惭愧道:“回禀王爷,如果呼兰上场,我……甘拜下风。”
“什么?”忽烈难以置信道,“连打都不打,直接认输?”
“是。”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呼兰的对手,而且……也不想做他的对手。”
“这……”忽烈百思不解,将困惑的目光投向笑而不语的汪德臣。
“王爷,呼兰不仅手段卓绝,而且下手……比较狠,常常拿捏不准轻重。”汪德臣领会忽烈的心思,主动解释,“与他交手的人大都吃尽苦头,轻则伤筋断骨,重则……一命呜呼。纵使在汪古部,也有不少人因为他一时失手,从此再也骑不上马、拎不起刀、拉不开弓。因此,熟悉他的人一般不敢和他过招。历届‘那达慕’大会,汪古部的表现一直不尽人意,总也无法夺得头筹。此次我将呼兰找来,是想让他在‘那达慕’大会上替汪古部扬眉吐气,勇夺桂冠。”
“能令汪总帅寄予厚望,想必呼兰定有过人之处。”忽烈缓缓点头,看向呼兰的眼神变的愈发耐人寻味,“汪古部有如此厉害的角色,本王为何不知道?”
“呼兰天性孤傲,自视甚高。平日深居简出,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因此……”
“德臣,这是你的不对。”忽烈故作不悦,抱怨道,“既是英雄,岂能无用武之地?你身为汪古部的首领,为何不早些提拔他?”
“真是天大的冤枉!不是我嫉贤妒能,而是他心高气傲,不甘心屈居我之下。”汪德臣一脸委屈,苦笑道,“他一直心心念念成为第二个汪德臣,又岂肯接受我的提拔?”
“呼兰就是呼兰!”呼兰纠正道,“有朝一日,我为大汗和王爷立下不世之功,到时天下人只会说汪总帅是第二个呼兰。”
“哈哈……”
闻听此言,忽烈与汪德臣不禁对视一眼,先是面露错愕,而后放声大笑。
“好好好!”忽烈连连点头,“你既有宏图大志,又有雷霆胆识,莫说做第二个汪德臣,纵使做第二个忽烈,又有何不可?”
“呼兰有自知之明,不敢僭越!”
“不必故作谦逊。”忽烈漫不经心地微微摆手,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教诲道,“你有野心是好事,胆识过人也是好事。但你要记住,汪古部只是茫茫草原中的一支部族,而草原也仅仅是天下的一隅而已。你可曾听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本王不知道在你心中汪总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或许你认为自己与他无异,因为你们同出自汪古部。但本王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汪总帅之才绝不限于在汪古部一枝独秀,更不限于一场摔跤,或是一场赛马。他的文韬武略足以纵横四海,睥睨天下。你不甘心在他麾下效命,是因为你坐井观天,夜郎自大,根本看不到他拿云握雾,转日回天的惊世才能。”
忽烈的一席话,不仅仅令呼兰振聋发聩,同样令汪德臣暗生感激。
坐在一旁的赵馨,看向忽烈的眼中不禁涌现出一丝惊愕与好奇。
她越来越看不懂,时而豪爽、时而阴狠、时而狡黠、时而真诚的忽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王爷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呼兰沉吟道,“王爷说的对,我在汪古部没有敌手,不代表我是天下无敌。”
“你能有此领悟,本王甚是欣慰。”忽烈笑道,“只要你肯虚心向汪总帅多多求教,假以时日,定能成就一番功名大业,成为汪古部第二个名震天下的英雄。”
“虽然王爷说的是至理名言,但……在没有遇到比我更强的人之前,呼兰仍是呼兰。”
本以为呼兰大彻大悟,却不料他的心直口快依旧十分狂傲,令忽烈登时一愣,哭笑不得。
“不要给个梯子,你就往上爬!”汪德臣教训道,“王爷刚刚只是在鼓励你,休要不识好歹。论真才实学,远胜你的人比比皆是。”
“汪总帅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混账!”汪德臣虎目一瞪,沉声道,“十个呼兰绑在一起,也不是一个苏禾的对手。论不知天高地厚,你比嘎鲁那小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禾只是名气比我大一些……”
“咣啷!”
未等呼兰把话说完,汪德臣似是气急败坏,猛然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过去,欲出言训斥,却被忽烈先一步抢话:“与苏禾较量,你还不够资格。呼兰,如果你想让本王器重你,让天下人高看你,至少……先拿到这条羊腿才是。”
忽烈朝盘中的羊腿一指,揶揄道:“如果连一条羊腿都得不到,何以得天下?”
“好!这条羊腿我要定了!”
呼兰似乎被忽烈激出战意,猛然起身,气势汹汹地朝场中的汉子走去。
那汉子一见呼兰,竟连招呼都没敢打,逃也似的躲到场边。任由呼兰如何挑衅,他始终不敢再站出来。
“你们谁和我打?”
身材魁梧的呼兰往场中一站,宛若一尊伫立于草原上的铁塔,尚未出手,气势已先夺一筹。
然而,面对呼兰的主动邀战,在座的众位勇士却面面相觑,一个个神情尴尬地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搭茬。
每当呼兰将目光投向一个人的时候,那人的眼神必飘忽闪躲,更有甚者一个劲儿的吞咽吐沫,以缓解内心的紧张与压力。
“王爷、汪总帅,你们看到了?”呼兰懊恼道,“不是我不肯出手,而是没人敢和我较量。”
“汪古部这么多勇士,难道没有一人敢应战?”忽烈将质疑的目光投向众人,“有敢应战者,本王赏他一匹骏马。”
虽然忽烈的赏赐十分诱人,但场下依旧鸦雀无声,静如死寂。
“你们……”
“王爷,不是我们胆怯,而是呼兰……根本不讲规矩。”场边,刚刚与嘎鲁一战的特木伦硬着头皮开口解释,“我们只是切磋摔跤,可呼兰他拳脚并用,奇招频出,令我们防不胜防……”
“如果在战场生死搏杀,敌人会不会遵守你的规矩?”呼兰呛声道,“比武就是比武,是杀人技,不是花架子。只要能赢,何必拘泥于一种手段?你以为是三岁小孩的打闹不成?”
“你……”
“呼兰此言虽有些偏激,但……不无道理。”忽烈沉吟少许,突然灵光一闪,将饶有兴致的目光投向醉意阑珊的柳寻衣,嘴角扬起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
“大宋朝廷虽重文轻武,但本王听说在你们汉人之中……仍有不少尚武之士。”忽烈斟酌再三,幽幽开口,“昔日的狄青、岳飞、杨业之辈,不仅谋略超群,武功同样不可小觑,据传他们一个个皆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正因为他们的勇猛善战,令早该灰飞烟灭的大宋王朝一再续命,苟存至今。今时今日,逝者如斯,宋廷衰微已成大势。只不知,你们汉人中还有没有能打能杀的勇士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柳寻衣几人。一个个心思各异,神情莫名,或困惑不解、或懵懂狐疑、或幸灾乐祸、或作壁上观……
此刻,柳寻衣醉眼蒙眬,无心理会。一旁的黎海棠为免冷场,悻悻地接话:“王爷此言何意?”
“本王的意思是……你们几位对这条羊腿有没有兴趣?”忽烈云淡风轻地笑道,“如果你们之中有谁不惧怕呼兰,大可下场切磋一二。若是赢了,这条羊腿就是你们的。若是输了……玩玩而已,无甚大碍。其实,本王一直听颜无极、苏禾他们说中原有不少能人异士,武功高深莫测,却一直没机会亲眼见到,因此只当一句笑话来听。毕竟,本王与大宋官军交过手,你们汉人的胆识和武功,实在有些……言过其实,甚至欺世盗名。”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名汉人无不脸色一变。甚至连忽烈的副将殷战,此刻的眼神也变的有些莫名尴尬。
“砰!”
“蛮夷狂徒,何惧之有?这条羊腿我们要了!”
伴随着一道愤愤不平的怒吼,性情暴躁的冯天霸忍无可忍,全然不顾黎海棠和悟禅的劝阻,一脚将身前的桌子踹翻,杀气腾腾地朝场中的呼兰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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