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真的不用我们陪你进去?”
“老太婆,让我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吧!”
凌晨,在梅紫川与桃花婆婆的搀扶下,黄阳明拄着一根拐杖慢慢悠悠地来到柳寻衣的草屋。
面对桃花婆婆的担忧与梅紫川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面色惨白的黄阳明满不在乎地推开她们,坚持独自进入房间。
昏暗的草屋内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桌上半截蜡烛释放出一抹聊胜于无的淡淡幽黄,昏睡的柳寻衣静静地躺在床上,枯瘦的脸颊在微弱的烛火映射下忽明忽暗,形如木蜡。
“真不知道你小子究竟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伴随着一阵自言自语,黄阳明缓缓走到床边,“说你运气好,你却命途多舛,屡屡受难。说你运气差,你却总能在生死攸关的时候逃出生天。细细回忆,我们好像只在贤王府有过一面之缘。萍水相逢,彼此也没有什么交情。洛天瑾死后,你在中原打打闹闹,我在长白山颐养天年,根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一辈子也不可能扯上关系。无奈老天爷偏偏喜欢捉弄人,因为一个花楹……让半死不活的你遇到命悬一线的我,生生将我们两个八字不合的人撮合成一对。小子,你说咱们爷俩……算不算‘有缘千里来相会’?”
言罢,黄阳明自嘲一笑,端起放在床边的茶壶,嘴对嘴“咕咚咕咚”地猛灌几口,恍惚的精神在凉水的刺激下渐渐清醒几分。
这壶水是潘雨音为柳寻衣准备的,以防他半夜醒来口渴难耐,却不料被郁结难舒的黄阳明“以水代酒”,喝的一干二净。
“花楹对你……不!应该是对潘雨音真是仁至义尽,为了不让她日后跟着你受委屈,竟肯舍下一张几乎从来不求人的老脸求我收你为徒,让我将自己的毕生功力传授于你。殊知,她上一次向人开口求助,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黄阳明一边回忆着过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感慨倾诉,“你为虎穴龙潭引来祸患,打扰我们一家清静逍遥,可老夫非但不杀你,反而要传功救你……试问天下可有像我这般宅心仁厚,以德报怨的大善人?呵呵……其实我并非善人,救你既不是出于好心,也不是出于花楹的恳求,而是出于我自己。我和老太婆年事已高,纵使没有今天的事恐怕也来日无多……收你为徒,是希望我们百年之后,宝儿在世上能有一位‘亲人’照应,不至于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言至于此,黄阳明忽觉时光荏苒,岁月无情,难免心生黯然,神态愈发消沉,语气愈发悲凉。
“常言道‘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花楹也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有时候……真是不服老都不行。”黄阳明言辞悲切,但语气却分外诙谐,“年轻人,你正值大好年华,无论遇到什么困境皆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老夫年近耄耋,早已没有退路可言……唉!听说你的天赋与资质不错,老太婆和花楹对你的品行也颇为肯定,因此由你做老夫的关门弟子……也算勉强够格。宝儿天命不佳,无法继承我的衣钵,而今机缘巧合……或者说‘形势所迫’,也只能便宜你了。老夫不奢望你能惩恶扬善,匡国济时,只希望你的日后不要仗着我赐予你本事为非作歹,祸害苍生。”
一番肺腑之言,看似对柳寻衣的忠告,实则是对自己迟暮的悲哀。字里行间无不包含着太多、太多的辛酸与无奈,甚至……暗含着一丝对青春不在的懊恼及对大好年华的艳羡。
黄阳明将压抑在内心深处的苦闷娓娓道出,两行老泪抑制不住地顺着脸颊缓缓淌落。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柳寻衣,眼角亦情不自禁地垂落一滴泪珠。
“罢了!”黄阳明大手一挥,破涕为笑,“老夫的一身功力……现已留之无用,弃之可惜。难得你我有缘,从今天开始……咱们爷俩就是一条命。”
言罢,黄阳明眼中的哀愁与苦涩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难以名状的凝重与深沉。
“咣啷!”
突然,黄阳明将手中的拐杖扔在一旁,双手探入柳寻衣身下,眼神一凝,双臂力道骤增,猛然向上一举,柳寻衣的身体瞬时冲天而起,腾空约一丈之高,险些撞到屋顶。
趁此机会,黄阳明闷哼一声,飞跃上床,盘膝而坐。在柳寻衣坠落前,双手高举过头,掌心奋力合击,一团浑厚而苍劲的白色气旋缓缓凝聚而出。
此刻,黄阳明全身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胀大,脸色忽白忽红,细密的汗珠层层溢出,五官扭曲狰狞,似乎正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呼!”
当柳寻衣的身体开始急速下坠,黄阳明双目圆瞪,口中发出一声暴喝,同时双掌朝天,一团拳头大小的白色气旋倏忽而起,迅速冲破柳寻衣的后心,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额……”
柳寻衣于半昏半醒间感到体内灼热无比,全身的血仿佛在翻滚沸腾,经脉骨骼、五脏六腑几乎被一团迅速扩大的炽热火焰燃烧殆尽,将他从睡梦中生生惊醒,同时口中发出一道低沉哀嚎。
“翻!”
伴随着黄阳明一声暴喝,柳寻衣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凌空翻转。转眼间,他已呈头下脚上的诡异姿态。
“黄……黄前辈……”渐渐辨清局势的柳寻衣大惊失色,“这是……”
“小子,打开任督二脉,释放全部穴道,不要阻挡真气灌入。如若不然,你的身体一定承受不住两股内力的对抗,轻则经脉寸断,重则一命呜呼,到时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说话的功夫,柳寻衣的头顶已与黄阳明的头顶紧紧贴在一起,一道延绵不绝,若隐若现的白色气劲自二人的天灵百会纵横交织,疯狂涌动。
由于内力浩瀚,劲气外溢,以至黄阳明与柳寻衣的衣袍、头发,乃至床上的被褥、四周的桌凳皆伴随着真气流转的方向腾空而起,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场面十分混乱。
“前辈,你这是……向我传功?”柳寻衣感觉无穷无尽的精纯内力滔滔不绝地涌入自己的身体,迅若闪电般穿过奇经八脉,江河入海般涌入气海丹田,一头雾水的他渐渐后知后觉,登时惶恐万分,“万万使不得!前辈,万万使不得……”
“别乱动!”
见柳寻衣欲挣扎反抗,黄阳明挥舞双手,以双风灌耳之势牢牢按住他的脑袋。与此同时,掌心生热,凝元聚气,将源源不绝的内力灌入柳寻衣的太阳穴。
一时间,三道大穴同时受力,柳寻衣感觉自己的经脉酸涩胀热,由于承受不住如此疯狂的传功,眼下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现在已经不是柳寻衣肯不肯承受,而是他能不能承受。在波涛汹涌,浊浪排空的强横内力面前,早已由不得重伤未愈的他自由选择,只能咬紧牙关默默忍受。
“黄前辈,我……”
“小子,现在不仅仅在救你的命,也在救我们一家的命!”黄阳明沉声道,“你现在不能胡思乱想,必须集中精神将我传给你的真气在体内运行三个周天,有条不紊地引入自己的丹田。此间万万不可分心,更不可出现丝毫差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晚辈何德何能?岂敢受此大恩……”
“你欠我的恩情日后再说,现在不要再问东问西。”见柳寻衣犹豫不决,心急如焚的黄阳明勃然大怒,厉声斥责,“如果你不希望咱们爷俩一起走火入魔,暴毙而亡,现在就专心致志地记住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这……是。”深知在传功的紧要关头断不能分神,故而柳寻衣不敢再争辩,答应一声,迅速收敛思绪,强忍着忽冷忽热的奇怪感觉,一点一滴地将黄阳明传给自己的内力吸纳于丹田之内。
“如是我闻,乾坤居中。开明见暗,乃在虚空。由心生故,五蕴皆明。九阴九阳,无有迷穷。神聚其首,气汇其足。东西由象,南北成观。内无所惊,外无所惧。身心相知,复体不迷……”
黄阳明字字珠玑,柳寻衣却字字惊心,身为一流高手的他不用问也能猜到黄阳明说的是什么?再回忆自己的复杂处境,心中难免惊骇更甚、惶恐更甚、心酸更甚、感动更甚……
“小子,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老夫决定收你为徒,传你内力,索性将毕生绝学一并传授于你。”正在柳寻衣悉心背诵,五味杂陈之际,黄阳明苍老的声音悄然响起,“老夫刚刚所述乃‘乾坤九极功’心法口诀,你要牢记于心,认真参悟。无此口诀,你十年之内恐难驾驭老夫传授你的浑厚内力。有此口诀,定能一日千里,水到渠成,身体痊愈之时即神功大成之日。到时,你必将超然于各派高手,无敌于江湖群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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