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羽!”
未等亢奋嗜血的哑坤向安之若素的云追月发起新一轮的挑衅,一直作壁上观,默不作声的颜无极突然开口。他的声音犹如一盆冷水,将即将燃烧的“战火”瞬间浇灭。
虽未多言,但龙羽却明白颜无极的意思,眼眸深处不禁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失落之色。与此同时,他饶有兴致的目光徘徊于姿态傲然的云追月与愤愤不平的邵元庆之间,嘴角毫不掩饰地扬起一丝蔑笑。
“吼……”
“哑坤。”
龙羽轻唤一声,跃跃欲试的哑坤虎躯一震,心有不甘地回望着默默摇头的龙羽,口中发出一道颇为懊恼的低吼。稍作犹豫,而后垂头丧气地走向一旁。
见状,心弦紧绷,蓄势待发的司无道、唐轩、无名彼此相视,眉宇间尽是一抹如释重负之意。
双方一旦发生争斗,无论谁胜谁负,对龙象山和蒙古人……其实都不算一件好事。
此一节,云追月、颜无极心知肚明。这也是他二人明明对彼此心存不满,却不约而同地选择克制,谁也不敢贸然撕破脸的原因。
“云某御下无方,刚刚多有得罪。”
望着言不由衷的云追月,龙羽既不接受也不谦让,只用一双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他。
见状,颜无极爽朗一笑,率先打破僵局:“欸!今日在座的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有血性、有脾气、有胆识……皆是人之常情,不足为怪。倒是云圣主刚刚那一手‘出奇制胜’,着实令我等大开眼界。”
“云某班门弄斧,教颜岭主见笑……”
“如果我刚刚说的不对,可以向云圣主赔礼道歉,甚至奉茶认错亦无不可。”
未等云追月与颜无极装腔作势,龙羽不合时宜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似乎不肯给颜无极面子,更不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仍揪着刚刚的话题不依不饶,对云追月咄咄相逼:“可如果我说的对,也希望云圣主可以给我们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毕竟,我们联手干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绝非小打小闹。大汗先派我们前来,又调派京北大营数千兵马,前后耗时许久,花费诸多人力、物力、财力……总不能因为云圣主一句‘形势复杂、瞬息万变’就轻而易举地‘认命’吧?说句不中听的,我们这些人跋山涉水来此是为大汗尽忠,为蒙古效力,而不是为陪衬云圣主……谈情说爱,风花雪月。”
“疯子”就是“疯子”。云追月再不济也是一派之主,武林枭雄。龙羽非但一点情面不讲,反而直言不讳地戳向他的软肋,可谓既大胆又尖锐,只差当众道破“萧芷柔”的名字。
果不其然,龙羽此言一出,司无道、唐轩、邵元庆、无名纷纷脸色一变。颜无极、胡震、霍彪、裘狰同样暗吃一惊。
再看云追月,本欲和颜无极逢场作戏的他,听到龙羽的嘲讽后不禁一愣。瞬时化作一尊木雕泥塑,静静地站在心思各异的众人面前,半晌一动不动。
“云圣主……”
“好啊!”
突然,阴沉不语的云追月眼中闪过一道骇人幽光,欣然允诺的同时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黑袍一甩,转身落座。动作行云流水,分外潇洒飘逸。
“云某倒想听听,阁下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从中搅局?”
“上次见面时,云圣主明明已经决定助阵清风,在‘锄奸大会’上一举将柳寻衣置于死地。却不料,在清风与柳寻衣两派僵持最关键的时候,你竟然临阵倒戈,给全无防备的清风致命一击,非但令其优势尽失,而且令他……一蹶不振。”龙羽沉声道,“倘若当时云圣主没有倒戈,而是依照我们最初的计划帮清风坐实柳寻衣的‘死罪’,势必将柳寻衣一派逼入绝境,迫使他们与清风鱼死网破,谋求一线生机。如此一来,他们的结局岂不是两败俱伤?我们岂不是可以遵循计划坐收渔利?云圣主明明是‘一子定乾坤’,却谎称什么‘使出浑身解数也是杯水车薪’,不是故意搅局又是什么?”
云追月轻哼一声,冷笑道:“云某从未在颜岭主面前承诺助阵清风,上次见面时我的原话是‘为稳妥起见,云某会见机行事……无论如何,我都会留下一条小命继续为大汗尽忠’。因此,你说我未按计划行事,纯粹是无稽之谈。”
“你……”
“其实……”未等龙羽驳斥,审时度势的颜无极悄然开口,“其实,此事也令颜某大惑不解。今夜邀云圣主来此的目的之一,正是想请云圣主替我们答疑解惑。纵使见机行事,也应该推波助澜,促使清风与柳寻衣双方爆发冲突,又为何……选择制衡?”
“此事……”
“此事我可以替云圣主回答。”龙羽轻蔑地打断云追月的解释,“归根到底……不过是为一个女人罢了。如果不是顾忌萧芷柔与柳寻衣的关系,如果不是担心萧芷柔与自己决裂,云圣主又岂会在关键时候犯糊涂?”
言至于此,龙羽眉头一挑,挑衅似的望向正襟危坐的云追月,阴阳怪气地问道:“云圣主,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
云追月的脑袋稍稍上扬,眼睛微微眯起,用一种不屑一顾的姿态审视着自作聪明的龙羽,冷冷地说道:“如果我可以为了女人而丧失理智,乃至不顾一切,当初就不会和你们合作,大可直接投奔绝情谷和湘西腾族,也省的云某整日患得患失,提心吊胆。之所以合作,是因为云某心有不甘,立志成就一番大事。既然如此,云某又何必对你们虚以委蛇?又何必朝三暮四?这样做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颜无极眉头微皱,迟疑道:“云圣主的意思是……”
“其实,云某不是‘临阵倒戈’,而是‘趋利避害’。实不相瞒,早在‘锄奸大会’前我已有意与清风划清界限,选择潜伏于柳寻衣的‘阵营’。”
“为何?”颜无极困惑更甚,“你我不是早就说过……”
“不错!云某最初确实打算遵从颜岭主的‘建议’,帮清风对付柳寻衣,伺机将水搅浑。然而,当事态的变化越来越快、双方的悬殊越来越大、最终的结局越来越明朗……我才恍然发现,我们之前的种种揣测根本是错的。清风与柳寻衣从一开始就不是势均力敌。恰恰相反,二者的差距早在柳寻衣故意卖出破绽,被清风派人擒下的那一刻便已初现端倪。待‘锄奸大会’开始后,伴随着少林、昆仑、崆峒、蜀中唐门的相继动摇,清风的劣势愈发明显。反观柳寻衣,背倚贤王府、绝情谷、三义帮、湘西腾族、河西秦氏、西律武宗……实力愈发强劲。那时的我更加料定,清风根本没有除掉柳寻衣的机会,更没有笑到最后的可能。换言之,清风的失败早已注定,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纵使爆发混战也是柳寻衣一派以高屋建瓴之势屠杀清风一派,根本不可能出现我们期盼的‘两败俱伤’乃至‘同归于尽’的好戏。当然,后来吴双的半路杀出,以及少林的突然变脸也印证了云某的猜测。彼时,如果云某执迷不悟,仍和清风死死绑在一起,必然随之覆灭。非但从此失去柳寻衣一派的信任,甚至连站在这里和你们解释的机会……都不复存在。”
“如此说来,是云圣主有先见之明喽?”胡震与霍彪、裘狰相视一眼,语气听上去将信将疑。
云追月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云淡风轻地答道:“如果不能在扑朔迷离的环境中辨清方向、不能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分清利害、不能在眼花缭乱的幻象中看破真伪,云某根本不可能在凶险莫测的江湖苟活至今。这些不过是江湖中人谋求安身立命的本能,算不得高明手段,更谈不上先见之明。”
“这……”
“阿弥陀佛!”见颜无极、龙羽、胡震纷纷语塞,司无道伺机开口,“有道是‘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有魔,所见皆魔’。我家圣主一心为大局着想,可谓用心良苦。却不料,各位施主非但不知体谅,反而诸多误解。真是罪过!罪过!”
司无道远比邵元庆狡猾,同样是针锋相对,邵元庆只知拍桌子瞪眼,或是破口大骂。远不如司无道这般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来的明智、犀利、过瘾。
“你……”
“即是如此,颜某倒要向云圣主讨教第二个问题。”颜无极不给龙羽、胡震反唇相讥的机会,不动声色地向云追月问道,“虽然清风也是蒙古的敌人,他的死……也算替大汗除掉一个隐患。只不过,这场‘锄奸大会’的结局仍和我们预想的相去甚远,相信大汗对此也不会满意。至于忽烈王爷和汪总帅对于这样的结果是否满意……呵呵,云圣主应该比颜某更清楚。恕我直言,从眼前说,为了你我的体面以及向大汗顺利交差。从长远说,为了你我的前程乃至项上人头。颜某斗胆问一问云圣主,此番‘出师未捷’且白白折腾一场,阁下打算如何挽回失利?下一步……又作何谋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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