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威胁我?”
见柳寻衣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强硬姿态,被戳中软肋的洵溱忽觉怒从中来,登时拍案而起,对其瞋目而视。由于心怀愤懑,以至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白皙的脸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
“洵溱姑娘,稍安勿躁。”柳寻衣不以为意地劝道,“从你我相识至今,在下受你威胁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早已司空见惯。眼下,我迫不得已才威胁你一次,何必如此动怒?”
“你……”
“如果洵溱姑娘认为在下有失君子风度,大可拂袖而去,我不会强人所难。”
“好好好!”洵溱怒极而笑,连连点指着故作慷慨的柳寻衣,“看来你已经算准我不会轻易离开,所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让步……”
“如果今天我不逼你说出实情,将来被逼入万劫不复的人就是我。”柳寻衣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不容置疑的坚毅,“曾几何时,你总是劝我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今天,我希望你也能认认真真地权衡一下。如果你是我,会不会甘心被人蒙在鼓里?”
洵溱死死盯着振振有词的柳寻衣,复杂的眼神大半是羞愤与纠结,仅存的一丝凌厉彰显出最后的倔强。
沉默良久,见柳寻衣迟迟不做反应,自知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洵溱不禁发出一道满含苦涩的叹息。
她很清楚,任何形式的谈判,都不是单纯的口才较量,需因时、因地、因人、因事而相机应变,伸屈自如。现下的局势,柳寻衣无疑占据上风,恢复身世的他背倚贤王府、绝情谷、湘西腾族数座大山,完全可以脱离少秦王而自成一派。
反观少秦王,已经在柳寻衣的身上付出太多心血,如果现在将其“放生”,岂非赔的血本无归?
虽然洵溱对柳寻衣的威胁愤愤不平,但她始终没有丧失理智。踌躇再三,洵溱终于放弃僵持,如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默默坐下,心有不甘地幽幽开口:“我可以告诉你全盘计划,可你必须答应我……”
“在你说出真相前,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柳寻衣毫不客气地打断洵溱的讨价还价,“现在的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还记得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绝不能给对方留下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这番道理,是你教给我的。”
“柳寻衣,你不要欺人太甚!”
从小到大,洵溱何曾受过这般委屈?柳寻衣的强势姿态,令她进退两难,羞愤交加,眼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泪光。
“咳咳!”
洵溱幽怨的眼神令柳寻衣浑身不自在,故而轻咳两声,妥协道:“我……最多答应你,无论今天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将你们的秘密告诉第二个人……”
“拉拢你的计划……大致可以分为三步。”柳寻衣话音未落,心灰意冷的洵溱已断断续续地开口,似乎不愿再与他争执纠缠,“第一步,促使你和宋廷决裂,帮你摆脱宋廷的控制。第二步,替你恢复身世,凝聚贤王府、绝情谷、龙象山、湘西腾族等门派,一跃成为中原武林第一大势力。第三步……”
“等一下!”回忆往昔,柳寻衣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计划的第一步是让我与宋廷决裂……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和朝廷的矛盾是你们一手安排的?”
“你自己做的‘好事’,岂能栽在我们头上?说句不好听的,你被朝廷排挤皆因不识时务,咎由自取。”
“既然不是你们做的,那……”
“还记得你和秦卫闹翻的原因吗?”洵溱颇为不耐地打断柳寻衣的胡乱猜测,“在你面前告发秦卫杀死赵元的人……是仇寒和丁丑。而仇寒和丁丑之所以能够在秦卫的埋伏中死里逃生……”
“是你们?”柳寻衣恍然大悟,看向洵溱的眼神变得愈发惊骇,“仇寒说救他们的是一群蒙面人,为首的是一位女子。事后我让黎海棠暗中追查,结果却杳无音信,想不到那些人就是……”
“就是我们。”洵溱坦言道,“我们救出仇寒和丁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他们亲口将秦卫的累累罪行告诉你……”
“你……”
“你不能怪我们工于心计,因为秦卫谋害赵元是铁打的事实,我们只是替你还原真相而已……”
“还原真相……有必要等到仇大哥被人打烂五脏六腑吗?”柳寻衣怒声质问,“如果你们早些出手,仇大哥也不至于……”
“如果我们不出手或者晚到一步,他二人早已一命呜呼。”洵溱不悦道,“救他们的人不是你,你岂有资格怪罪我们出手太慢?”
“你……”
柳寻衣对仇寒之死心怀悲郁,可洵溱的解释不无道理。毕竟,当时的情形危机四伏,凶险莫测,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柳寻衣不在现场,确实没有资格对施以援手的洵溱横加指责。
“逝者已矣,多说无益。无论如何,丁丑能逃过一劫仍要感念你的恩情。”柳寻衣欲争又止,终而向现实低头,神情落寞地说道,“如此说来,我能有今时今日……尽在你们的算计之中。清风一死,计划的第二步指日可待。不知计划的第三步……又是什么?”
“第三步……第三步……”不知为何?谈及计划的第三步,原本直言无隐的洵溱突然变得吞吞吐吐,“第三步是……待你入主中原,少秦王将借助中原之力光复大辽。”
“待我入主中原?”柳寻衣眉梢一挑,似乎将信将疑,“中原物华天宝,人杰地灵,难道少秦王一点也不眼馋?”
“这……”
“如果少秦王对中原毫无觊觎之心,西律武宗算什么?中原四大分舵又算什么?”见洵溱所言前后矛盾,柳寻衣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同时对她的闪烁其词愈发不满,“直说吧!少秦王屡屡施恩于我,是不是打算借我之力联合各方势力,笼络中原武林,最后……为他入主中原扫清障碍?”
“这……”柳寻衣一语道破玄机,令洵溱的眼神变得愈发纠结,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你曾说过,少秦王救我是为向谢二爷表示诚意。现在看来,他真正重视的人根本不是谢二爷,而是我……”
“当初形势不明,如果我不这样解释,依你的性子岂能善罢甘休?”被柳寻衣一连揭穿自己一个又一个谎言,洵溱的脸上不由地感到阵阵发烫,“我从未想过一直骗你,因为你迟早会知道真相……”
“也就是说……少秦王和谢二爷达成的所有‘约定’,其实都会算在我的头上?”一直被人愚弄而不自知的柳寻衣此时幡然醒悟。一时间,他越想越屈辱、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愤慨,语气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低沉,“换言之,你口中的‘入主中原’指的并非‘入主中原武林’,而是……‘入主大宋江山’?”
“不不不!”见柳寻衣的推测越来越接近少秦王的真实心意,洵溱不禁方寸大乱,连忙诡辩,“谢府主与少秦王合作,只为继续践行北贤王未尽事宜,而非改旗易帜,沦为附庸。当然,谢府主自己远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他做的一切都是打着你的名义,故而少秦王承诺他的一切,归根到底是承诺于你。”
“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什么‘继续践行北贤王未尽事宜’?什么‘承诺于我’?你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少秦王想让我接替北贤王的位置,继续当他在中原的化身……不!应该说‘傀儡’更加合适,进而和他一起……密谋造反,另立王朝!”
“即使如此,又当如何?”从柳寻衣的语气中听出他对少秦王的鄙夷与不屑,心烦意乱的洵溱终于忍无可忍,恼羞成怒,“大宋气数已尽,早晚必亡。你不取,自有别人去取。少秦王帮你推翻宋廷,总好过汉人江山沦落鞑靼之手。更何况,宋廷对你有功不赏,无过重罚,难道你就一点不恨昏庸无道的大宋皇帝?一点不恨那些满腹祸心的奸贼佞臣?我们是在替你报仇,替你泄愤……”
“一派胡言!”
“砰!”
“哗啦……”
柳寻衣勃然大怒,不顾伤痛地挥拳狠狠砸在桌上,瞬间将厚实的圆桌生生震塌,桌上的瓶瓶罐罐、茶壶茶杯四下横飞,散碎一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直将骤不及防的洵溱吓得身体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别以为我不知道少秦王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他无非是想利用我帮他实现自己的野心,让我替他应对中原混乱不堪的局面,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自己却躲在远处静观其变,坐享其成。我敢拿自己的人头担保,待大功告成之日,我的下场必然万分凄惨,正应你刚刚说的那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哼!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们真将我柳寻衣当成任人屠宰的猪狗不成?”
“柳寻衣,少秦王从未想过取代你在中原的地位,这些只是你的凭空臆想……”
“是臆想,但不是凭空。我和你们打交道不是一朝一夕,对于你们的精明算计和狠毒手段也早有领教。等你们主动展露本来面目,恐怕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柳寻衣的眼神凶猛如火,言辞冷厉如冰,“我刚刚已经说过,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受人牵制,更不会被人利用。我自己的恩怨自己解决,用不着你们假仁假义地替我报仇。回去告诉少秦王,让我帮他荼毒中原武林,蚕食汉人江山,根本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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