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丞相府,冯永抬头看看天,只见春日漾漾,日头照在身上,极是暖和。
锦城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的还挺热闹,只是这热闹中仿佛又带着一股忧虑和紧迫。
南征的消息如同一团黑压压的乌云一般,似乎压在了锦城每一个人的头上。
这才刚刚从前三年的夷陵大败中缓过一口气,朝廷又要重新用兵,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担心和害怕,那是假的。
冯永带着五六个部曲,漫步在这个古老的城市。
走到一家粮店门口,只见这门面没多少人进出,伸头往里看了看,里面摆着不少麻袋,看起来应该是粮食。
还有一些袋子已经打开了口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大米。
“掌柜的,这店里的粮价几何?”
“贵人,这一石麦子要一缗,若是谷子,还要贵些,再加半缗。”
粮店的掌柜看着冯永衣着不凡,身后还跟着几个部曲,知道此人身份肯定不一般,连忙哈腰笑迎出来。
“这价钱……”冯永挑了挑眉,“和前年相比,差了一些。”
“差远了,前年少说也要到三缗一石呢。”
掌柜脸上带着疑问的神色,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冯永,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冯永摸了摸身上,掏出一张毛布票子,脸上露出有些懊悔的神色,“这票子还没去换毛布,今日看来是买不成了,待过些时日再来。”
说完转身就要走。
“贵人且慢!”掌柜的眼尖,看到了冯永手上的票子,连忙叫住,凑上前来,“贵人手上拿的可是汉中的毛布票子?”
“正是,怎的?”
“可否让小人一观?”
“给。”
冯永把票子递了过去。
掌柜小心地接过来,先是放到鼻前闻了闻墨香,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上面那“五十匹上等毛布,见面即换”的字样。
再翻过来看了看背面,只见背面写着:“五月三十日酉时到期,过期作废”。
最下角还有一行看不懂的古怪符号。
“确实是真的。这等纸质,这等字墨,他人仿不来,而且尚未过期,可以使用。”
掌柜点了点头,说道。
冯永略有不满,“你这人说话好生无理。去锦城专门换毛布的门面里,这票子可以换五十匹毛布呢,如何不是真的?”
废话,这可是自己亲自看着印出来的第三批票子,怎么可能是假的?
“是是,小人嘴贱,说错话了。”
掌柜赔笑着把票子重新递回来,“贵人若是当真想买粮食,也不用去换布匹,用这票子,就可以直接买。”
“哦?就这么一张纸,直接换粮食?”
冯永用手指弹了弹票子,问道。
掌柜看着冯土鳖弹着票子,声音清脆,咔咔作响,眼皮直跳,心里真是担心眼前这位郎君把票子弹坏了——这可值五十匹毛布呢!
“可以换!”
掌柜连连点头,“若是拿这个票子买粮食,小人可以再便宜一些。”
“哦?这又是什么道理?”
冯永奇怪地问道。
“贵人若是当真想听,请到里头喝点水,容小的细细解释一番。”
看到冯永手里的票子,掌柜终于相信眼前这人当真是个豪客。
谁不知道汉中的毛布票子,如今在锦城那是一票难求,一张面值五十匹毛布的票子,少说也值一百匹其他布料。
手里有毛布票子的,那都不会是简单人物。
“也罢,我就听听你有什么说道。”
冯永走进店内,在掌柜的招呼下坐下后,问道,“为何用这票子买就可以便宜一些?”
掌柜亲自倒了一碗水送到冯永面前,然后这才退回去坐到冯永的对面,“贵人不经常到锦城来?”
“你如何知晓?”
“若是常到锦城,又怎会不知这汉中的毛布票子在锦城最是好使?”
掌柜笑着解释道,“一张票子,上面写着能换多少毛布就是实打实地换多少,一点不含糊。这毛布,可是稀罕货呢,没有门路,就是想买也没买不到。”
才几百张织机,原料还分季节性,又不是全年不间断供应,出货量本来就少。
可制出来的毛布却是要供应全大汉,而且去年相当大的一部分估计还被诸葛老妖流通到魏吴两地,当然是稀罕货。
稀罕货那就会有溢价,理所当然。
“原来如此。”
冯永点点头,“照你这般说来,若是拿着这票子,锦城的店铺岂不是全都去得?”
“莫说是全锦城,就是临近锦城的一些县城,那也去得。”
掌柜笑着说道,脸上又露出遗憾的神色,“但也就是临近锦城的地方,再远那就不行了。毕竟这票子是有期限的,过了期限,就作废了,也不知那汉中的人是如何想的。”
还能如何想的,当然是因为要不断地改进造纸技术和印刷技术。
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没人能仿制出来,但并不代表就可以高枕无忧。
只有等制墨,造纸,印刷这三项技术完全成熟,达到别人极难仿制的时候,才有可能放开这个作废期限。
“这个就不是我们局外人所能知晓的了。”冯永笑笑,接着说道,“既如此,那我就直接用这票子买吧。”
说着,把刚才那张票子递过去,继续说道,“我确实才从外地过来,对锦城不算太熟悉。听说丞相就要南征了,还以为锦城的粮价又要像前年那般疯涨了呢。没想到却是这般便宜。”
“不敢涨啊。”
掌柜伸手接过票子,心头极是高兴,听到冯永这么一说,便愿意多解释两句,“前年就是因为涨得太狠了,谁知却是谣言传的,到最后害得不少人都亏得关了门。”
“去年蜀地粮食又是大收,大伙都不缺粮。再说了,那南中……”
掌柜往南边呶了呶嘴,眼中露出鄙夷之色,“去年多少劳力被卖到汉中?那叛军连民团的人都打不过,大军一开过去,那胜负还用说吗?”
说着,摇了摇头,“所以这粮价,涨不了那么多。现今这价,还是因为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才有。若是贵人晚两三个月来,只怕还要再低些。”
冯永点点头,说道,“这两年,大汉的粮食确实收得多。那冯郎君……嘿!”
话也不说透,只是看了一眼掌柜。
哪知掌柜的神色却是变了变,干笑道,“这冯郎君……呵呵!”
冯土鳖看到掌柜的也学他说了这么一句,却是不肯再多说,不由地一怔,心道,我是不好说我自己,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却是不知道这掌柜的也是一样不知如何评说这个锦城人嘴里毁誉参半的冯郎君。
要说他好,身为卖粮的,这掌柜肯定是说不出口,打仗了粮食都不敢涨价,还不是拜他所赐?
哪里好了?
但要说他坏,那也不能在别人面前说。
去年多少人因为他才能吃饱饭,要是自己在这里骂了人,万一传出去,这粮店还要不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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