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内侯刘将军。”
冯永听到陈式要的这个人,微微有些意外,“怎么是他?”
“刘将军骁勇善战,所领骑军所向披靡,又熟知胡人习俗,正是克制胡人的最佳人选。”
陈式说出了让刘浑镇守大夏城的理由,“某观将军,对秃发部不甚放心,有刘将军在,想来应该可以压得住秃发部。”
理由很是冠冕堂皇,当然,也很充分。
但实际上,压不压得住秃发部并不重要。
秃发部敢蹦跶,大不了直接出兵把他们赶回西海喝西北风,让他们在陇西没有一丝落脚之地,没有任何难度。
所以重要的是,护羌校尉属军作为此次战役的主力,若是没有分到一点好处——劳务和牛马马匹不算。
那就太过于得罪人了。
特别是毫无理由地得罪大汉兴汉会的会首冯君侯,那就更划不来。
至少陈式觉得这一次是沾了护羌校尉的光,所以大夏县就留给冯君侯这一系的人马。
毕竟往西就是羌胡嘛,有空了就渡过大夏河去溜达,拿点小功劳也好,抓些牛羊打牙祭也罢,都是极好的。
冯永听到陈式这个提议,脸上笑意盈盈,“刘将军如今算是陇右都督府的人,我说了不算。”
“再说了,陈太守这些提议,还是要报都督府,我可做不了主。”
陈式看到冯永这模样,知道说到了冯君侯的心坎上,当下也跟着笑了起来,“这等事情,自然是要报都督府。”
“只是此次乃是由君侯亲自谋划,这才平复了狄道,此处情况,自然是君侯更了解一些。君侯若是觉得可以,那下官也能放心上报。”
别说是怀了什么私心之类的,就是公平公正地来说,刘浑确实是一员骁将。
至少就统领骑兵这方面,除了赵老爷子和马岱,大汉暂时还没有发现比他更有天赋的。
可能姜维可以。
但姜维现在是在诸葛老妖手底下领虎步军,又不是领骑兵。
所以在这一点上,冯永问心无愧:“刘浑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陈式点头,有冯君侯这个话,那就好办了。
大汉建兴七年,街泉亭侯冯永趁着凉州曹魏无力顾及陇西羌乱,亲自筹划收复狄道,大胜。
四月初,领军班师,押送俘虏三万余人经过狄道城下。
看着成千上万的叛胡和牛羊一起,排成长长的队形走过,成为了大汉的战利品。
几乎所有狄道百姓或登上城头,或干脆冲出城外,大声欢呼。
被城内推举出来的德高望重者,举着酒杯,迎接王师。
其中最年高者问向冯永:“自此之后,狄道再无羌胡之乱乎?”
往前看,被押送的战俘看不到头。
往后看,被押送的战俘依旧看不到头。
让人产生了一种幻觉:陇西的叛胡已经全部被眼前这位年轻将军抓完了。
冯永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大声回答:“只要大汉旗帜插在狄道城头一日,就再无胡人敢侵犯大汉之威!”
“彩!”
“万胜!”
“万岁!”
被胡人围了整整数月,一直提心吊胆的狄道百姓听了,禁不住心情澎湃。
“大汉万岁!”
“大汉万岁!”
一阵又一阵声浪传了开去。
……
进入城内后,冯永特意唤过跟在身边当向导的李简:“方才那位老者是谁?”
“回君侯,是小人的大父,也是家主。”
李简恭声回道。
冯永点点头,脸上现出恍然之色,悄声问道:“若我猜得没错,李太公给我喝的,是蒲桃酒吧?”
“君侯见识多广,正是。”
“味道不错。”
冯永咂了咂嘴,似在回味。
李简会意,“若是君侯喜欢,小人族中还珍藏有几坛,到时候一并给君侯送过来。”
“会不会夺人之爱?”
冯君侯脸上故作犹豫之色。
“君侯领大军解狄道之围,实是李家大恩人,区区几坛酒算得了什么?”
李简得到冯永的暗示,心头正不胜欢喜。
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侯,年少高位,手握实权,府上的产业更是庞大无比。
又闻正室夫人风华绝代,有虎女之称。
就连身边的婢女,非但美貌,还是算学大家。
即便是同为李姓的慕娘子,手腕比起世间大多男子,亦要出色。
美色过人的女子好找,才能胜过男儿的女子也不说找不到。
但既要美色过人,又要才能胜过男子的女子,那就让人为难了。
更别说关家虎女,光听名字就知道不好惹。
所以冯君侯是权财色一样不缺。
别人想送礼都不知道送什么。
李简此时一听冯永这话,只怕对方不愿意收礼,哪有不愿意送礼?
“那就好。”
冯永点头,满意一笑。
李简得了冯君侯的暗示,一刻也没有拖延。
虽然李家存的蒲桃酒也不多,但谁也没有说是舍不得,直接一古脑地全送到了冯君侯的临时住舍上。
刚从庆功宴上下来的冯永亲自接待了李简,还倒了一杯蒲桃酒尝了尝。
“听说这蒲桃酒很是珍贵?”
冯永尝过了味道,却是没有再尝第二口,只是问向李简。
“回君侯,正是。当年孟佗以蒲桃酒一斛贿赂灵帝的宦官张让,便得任凉州刺史。如今虽说已不如当年那般夸张,但在中原仍是难求。”
李简解释道,“当年贼首曹丕,也曾下诏大赞蒲桃与蒲桃酒。说蒲桃甘而不饴,酸而不脆,冷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渴。”
“又言以蒲桃酿酒,甘于鞠蘖,善醉而易醒。道之固已流涎咽唾,况亲食之邪?”
“如今中原之地,蒲桃酒仍是权贵之家才有之物,足见其珍贵。”“
冯永听了这话,眼中一亮。
他又拿起另一个小坛子,倒了一杯新酒,递给李简,“叔睿与我初次见面时,曾饮过蜀中所产蜜酒。其与蒲桃酒相比,优劣如何?”
李简连忙双手接过来,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这才说道:“蒲桃酒甘,蜜酒醇,两者各有千秋。唯一相同者,就是此二者皆是难得之物,不能放怀痛饮。”
冯永脸上笑容愈盛,“叔睿觉得,若是把蜜酒贩至中原卖,有可能得利否?”
“必厚利也,即便比不过蒲桃酒,只怕也相差无几。”
李简断然道,“且如今大汉遮断陇右,凉州与关中不得相通,这蒲桃酒亦断了来源。若是此时蜜酒进入中原,只怕更是抢手。”
冯永哈哈一笑。
又给李简倒了一杯蜜酒,“关于蜀地的蜜酒,我正好知道一点消息,听说明年会有一批上好的蜜酒出卖。”
今年的蜜酒是初产,都不够兴汉会内部分的,更别说出卖。
但明年就不一样了,经过今年整整一年的准备,明年的蜜酒产量会提高不少。
至少可以勉强凑出一批出卖。
蜀中禁酒,那就卖魏吴两国。
虽然量不多,但可以提前先探探路。
后面随着南中种植园的不断扩大,蜜酒的产量也会相应提高。
当然,无论是甘蔗还是葡萄,它们种植范围的限制,天生就注定了产量上限。
所以后期拿下凉州后,同样也可以开辟葡萄种植园,酿葡萄酒。
两者形成互补,同时也是地方的特色产品。
垄断这种东西,对别人来说肯定是不爽,但对自己来说,那是必须的大爽特爽啊。
到时候只要顺着提前形成的渠道倾销出去……
“君侯,此话当真?若是君侯有意,我们李家倒是想要买一批。”
李简听到冯永这个话,马上凑了过来。
这年头,世家看底蕴,关键时刻能拿出别人拿不出的东西来装逼,那才叫底蕴。
比如说书籍,比如说人才,比如说有着优秀妇德妇容妇言妇功的女子,反正是越多越好。
就拿这次来说,冯君侯喜欢蒲桃酒,别人家拿不出来,只有李家可以拿出来,这就叫底蕴。
底蕴越厚,机会越多。
更何况就算是高价买下这批蜜酒,还可以拉亲与君侯之间的关系。
哪知冯永却是摇头,笑道:“你们吃不下。”
李简一怔,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冯永的话。
“我的意思是,这批蜜酒,对于你们陇西李家来说,可能有些多了。所以我想找一个在中原有门路的人家,把它们卖到关东去。”
李简听到冯永这个话,身子一个激灵,竟是有些结巴起来:“君侯的意思是,卖到关东?”
“对,卖到关东。明年的蜀中蜜酒可能会少一些,但后面只会越来越多。”
冯永微笑着,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悠悠道,“想必叔睿也听说过,我乃是兴汉会的会首。”
“也不瞒叔睿,其实这蜜酒是兴汉会的兄弟酿出来的,东吴还好说,但在魏国这边,他们确实没有多少门路。”
“我身为众兄弟的兄长,自然是要为他们找些门路。若是叔睿知道门路,不妨告知我一声。”
李简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这等大事,按理来说,他是无法作主的。
可是一想起用一斛蒲桃酒换来凉州刺史之位的孟佗,他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君侯何须这般麻烦?若是信得过我们李家,李家愿意为君侯分忧。”
冯永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意外之色:“哦,李家竟有此等门路?”
李简连忙说道:“好教君侯知晓,李家在关中也是有分支。虽然各为其主,但往来还是有的。”
“如今汉中的毛料,凉州的蒲桃酒,皆不在关中禁运之列,只要我们事先找关中李家帮忙打通关系,相信这蜜酒东运过关,也不是什么难事。”
冯永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他对着李简赞许道,“若是李家能帮忙,那自是最好不过。”
“我那个妾室慕夫人的娘家,欲在平襄建一个毛纺工坊,若是你们陇西李家有意,不妨也参些份额。”
李简听了,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连忙起身对着冯永拱手深深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小人在此先谢过君侯!”
冯永走过来扶起他,“陇西李家,助大汉平复狄道,实乃汉室志士也。”
“如今平襄百废待兴,让你们参与工坊,其实也是为了能让平襄早日恢复繁盛,这还是要借助你们之力呢。”
话说得很漂亮,让李简大是感动。
冯郎君的特技一经发动,无视任何防御。
所以直到李简回到狄道李家大院里,仍是有些晕乎乎的。
“我儿回来了?”
待他回到自己的院子,这才发现他的父亲早就在等他了。
“夜已深了,大人如何还不安寝?”
李简大是意外之下,连忙上前问安。
“你不回来,为父如何能安睡?”李父说道,“本以为你只是送了几坛酒过去,没想到却是这么晚才回来。”
“那冯君侯挽留你这么久,可是与你说了什么事情?”
先不说白日里看到城外那成群结队的战俘,让人心神俱震。
单拿狄道大变天这个事来说,就不知让多少人今晚不得安睡。
李简听到自家大人这个话,再想起自己在冯永那里所应下的事,原本微醉的酒意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自家儿子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发白,李父心里咯噔一下。
听闻那小文和心狠手辣,逼得蜀中不少人家家破人亡,难不成现在就要对陇西大族翻脸无情?
“大……大人,孩儿可能鲁莽了。”
李简心里有些发慌,族中规矩甚严,虽说自己是为了族中着想,但逾了规矩却是肯定的。
看到他这副模样,李父心里越发地沉了下去,“你慢慢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放心,我们李家好歹也是陇西望族,汉军能进入狄道,我们也是出了大力的。不说图什么功劳,难道反而有罪了不成?”
“大人,不是这样的。”李简知道自家大人误会了,连忙说道,“那冯君侯许了我们李家天大的好处。”
“孩儿生怕事情有变,所以没征得族里同意,就擅自应了下来……”
李父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他素知自己这个儿子颇有机变,深得家主所喜。
这才从李家众多子弟中脱颖而出,被派往冯永那里联络,却是没想到竟然捅了蒌子。
“你怎么这般糊涂?!那冯永名声赫赫,蜀中多少大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族里被你去送酒,不是派你去应诺!”
李父一跺脚,抓住他就往外走,“走,速去家主那里去请罪!还有,你应下他什么事了?”
“冯君侯说了,他手里有一批酒,欲卖往中原,只是寻不得门路,孩儿便擅自应了下来。”
李简急忙说道。
此话一出,李父脚步立马停了下来,寻思了一下,“这倒是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能与冯永交好,我们李家便是买下这批酒,亦是无妨。”
“大人,那批酒数量巨大,我们一家吃不下。还有,那酒饮之颇有甘意,让人微熏而不醉,即便不能与蒲桃酒相比,但也算是难得的美酒。”
李简急声解释道,“蒲桃酒难得,但冯君侯手中的美酒,从明年开始,年年可供。”
“若是我们能转手卖到中原,其利即便比不过蒲桃酒,但胜在比蒲桃酒量多……”
“竟有这等好事?”
李父双目圆瞪。
“不但如此,大人可记得,孩儿曾说过,蜀中李家六房嫁有一女给冯君侯?如今那六房得了君侯的便利,准备在平襄建一个毛纺工坊。”
李父一听,身子一震,心里当真是又羡又嫉:“那岂不就是在铸钱?”
现在毛料无论是在运往凉州,还是运往关中,甚至在陇右这里,都算是硬通货。
“冯郎君说了,我们陇西李家可以去找蜀中六房李家商讨,可以参与工坊的份额。”
李父身子再大震,失声道:“那岂不是我们可以铸钱了?!”
想到这里,他再一次抓紧了李简的手,“走走走!速去家主那里!”
“大人,孩儿怎么还要受罚?”
“蠢!这等大事,不马上禀报家主,你想什么呢?”
李父斥道。
骂完后他又舒缓了语气,甚至忍不住地大笑起来,“这两事即便只能成一件,我儿亦是族中的大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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