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自孙策入江东后,对江东大族多有屠戮。”
曹睿冷笑一声,“别看自孙权接手江东后,致力和亲江东大族。但几年前暨艳一案,足以说明孙权心中所忌。”
“暨艳一案,江东无辜牵连者甚多。特别是张温,不过与暨艳有书信往来,孙权就将他罢黜,甚至还将其弟流放。”
“故在我观来,孙权与其兄孙策一样,皆是暴而无恩之辈。只不过孙策暴于外,而孙权忌于内。”
“江东自孙策起,法令多有不行。如今孙权僭越称帝,正是需完善礼法之时。”
“若是此时有人拿着我大魏新制定好的法令前往投奔,想来当受孙权所重。”
杨暨听到曹睿这般说,这才恍然:“陛下英明。”
隐蕃,青州人士,貌美,身长,有口才,善辩,好学律法,律博士。
这是刺奸掾送上来关于隐蕃的大概信息。
一个气宇轩昂的年青人走入殿来,对着曹睿行了一个大礼:“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起。”
“谢陛下。”
待隐蕃站直身后,曹睿定眼看去,但见他英挺剑眉斜飞入鬓,黑眸如墨,削薄轻抿的唇,脸上轮廓棱角分明,果真是貌美。
曹睿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原本意气风发的隐蕃竟是被他看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新律》有几篇?”
曹睿突然问了一句。
“回陛下,《新律》十八篇。”
“《州郡令》共有几篇?”
“《州郡令》四十五篇。”
“《尚书官令》、《军中令》共几何?”
“合计百八十余。”
曹睿又问隐蕃与刑狱有关的数个问题,隐蕃皆对答如流。
曹睿忍不住地握住隐蕃的手,感叹道:“卿大才,以身犯险,吾实不忍也!”
隐蕃激动道:“臣愿陛下荡平宇内,即便摧身碎首,亦无所畏惧!”
“好,壮士哉!”
曹睿的手握得更紧了。
建兴八年的“浮华朋党案”,很快从洛阳波及到地方。
不少从洛阳逃回家乡避风头的年青士子,很快也开始被清查。
有青州人士隐蕃,不忿曹魏之政,逃奔入吴。
只是让曹睿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场精心策划的细作事件,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吴国孙权并没有时间去看戏,因为他也在演戏。
在所有人看来,孙权在武昌称帝,然后在与汉国誓盟后,又马上迁都建业,就是因为他想要全力经营东边,攻取江淮。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建兴八年开春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让人组建舟师。
不是为了攻伐江淮,也不是为了联合辽东,而是出海去寻找夷洲、亶洲。
同时下诏说:吴国人丁不足,需俘此二地之民,以增民众。
去年刚娶了孙权之女孙鲁班的卫将军全琮、留守武昌的上大将军陆逊,皆尽力劝谏:
桓王当年兵不过千余人,犹能在江东创建基业。如今吴国西跨荆州,东有江东,百姓众多,足以图谋天下。
夷洲、亶洲两地,远在万里之处,又处不毛之地,舟师前往,风波难测。
即便能掠民归来,移易水土,必生疾疫,陛下欲增民众,只怕反受损耗。
就算不生疾疫,听说两地之民,有如禽兽,得之不足济事,无之不足亏众。
在两人的带头劝谏下,吴国群臣纷纷上书,劝说孙权。
孙权皆不为所动。
全琮亲自去张昭家中,让张昭入宫劝谏孙权。
孙权拒不召见。
吴国内部纷纷攘攘,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心思去管北方的魏国。
隐蕃被吴国收留后,虽然特意向吴国官员展示了自己的才华,哪知却是仍被人家一齐归到从北方投奔南方的普通士子之列。
他人生地不熟,只得强行按捺下焦虑的心情,以待时机。
相比于魏国与吴国纷扰,大汉就安详得多。
陇右的初夏,热气上升,树上的知了开始时不时吱呀吱呀地叫两声。
李慕在上元节之后,就赶着回到了南乡。
毕竟开春之后,南乡各个工坊、部门、交易所就要重新开门上班。
黄月英在大汉丞相三番几次派人前来催促,甚至还以阿迟(诸葛瞻)哭闹威胁,也不得不离开平襄。
临走前还建议冯永,让汉阳制造局的研究团队一起跟她回去。
被冯君侯严辞拒绝了。
最后只能怏怏地带了一车研究到一半的攻城弩资料回去。
丈母娘走了,护羌校尉府又成了冯君侯的天下。
怀里抱着女儿,喊一声“双双”。
女儿就会“呀呀”地回应。
乐得冯永哈哈大笑。
树上的知了跟着叫了两声,女儿如墨般的眼珠就转动起来,手脚在半空中奋力地舞动。
冯君侯转头看了一眼关姬,只见她正趴在那边的桌上,拿着笔写着什么东西。
“能不能把树上的蝉子捉下来?”
“蝉子?什么蝉子?”
关姬有些不明所以。
“女儿想要蝉子,所以捉下来玩玩……”
这个人的话还没说完,关姬就从桌子下边一脚踢过来。
“多大个人,能不能正经些?”
“什么叫正经?”
冯永为了不让女儿晃动,生生地受了自家婆娘这一脚,嘻笑道,“子女的事,难道还不算正经?”
关姬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子女?一天到晚就知道抱着女儿不放,儿子哭闹也不见你关心。”
“儿子不能太溺爱,不然长大后能有什么出息?”
夫妇俩正在讨论子女问题,就有侍婢过来禀报:“君侯,许郎君来了。”
经常来府上的许郎君,只有一个,东风快递物流公司陇右分部的总经理,许勋。
“这一趟比起以前,往来之间,倒是快了一些。”
冯永来到前厅,果见许勋正坐那里喝茶。
许勋一听冯永这般说,顿时眉飞色舞地说道:“这还是多亏了兄长前面调与小弟的那批驮马!”
“哦?就是那批河曲马?”
冯永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开春以后,远在西平郡的刘良派人送回来一批马。
是用粮食、毛料、烈酒等,从西平郡及西海一带的羌胡部族手里换回来的。
数量不少,足有三千匹。
只不过据畜官周炉(即阉割师傅“吴一刀”的徒弟,繁殖骡子的先驱者)等人的测试。
发现这批马用来当战马,虽是比平襄北边的马匹差了一些,但也算是勉强合格。
冯永当即决定用它们来做骑军的备用战马。
也就是平时用这种马来骑乘,或者驮将士的盔甲等,冲锋时骑军再换上真正的战马。
这样的话,就可以减轻骑军对战马需求压力。
毕竟战马可不是那么容易生产的。
哪知后头周炉再对它们进行挽车测试时,发现这种马用来当挽马,比起一般的挽马不但要力气大,而且耐用许多。
这就引起了冯永的兴趣:也就是说,这种西平和西海一带的马匹,居然是挽乘两用。
甚至挽用方面要优于骑乘方面。
为了进一步测试这种马,冯永又以支付运费的形式,把这批马转交给东风快递。
“兄长,那河曲马,当真是好用。滇马在山路好用,但在大道上,还是得看这种大马,拉得多,走得远。”
提起这个事,许勋不禁有些眉飞色舞。
如今东风快递的物流网络,已经很成熟了。
从越巂开始,大道直通锦城。
从锦城转汉中这条路,走的是金牛道,道路崎岖。
从锦城到汉中,再从汉中到祁山堡,都是山路居多,所以滇马占了优势。
祁山堡现在是陇右最大的仓库,从那里东西到冀城、平襄等地,陇右自产的马匹则比滇马要有好用。
除了道路状况比较好,可以直接拉车的原因以外,滇马在冬日里没办法出祁山,也是一个方面的原因。
在各个关键的城池,东风快递都建有庞大的仓库。
就如祁山堡,从汉中运往陇右的粮食,都是先由滇马运到祁山堡,然后再换成马车牛车之类运送。
当然,这段路程的运输,还可以拿出来一部分当作奖励,让陇右表现出色的部族来进行。
毕竟帮东风快递运东西,对于各个胡人部族来说,可是抢破头颅的好事。
听到许勋这般称赞,冯永“哦”了一声,“这么说来,那批马确实好用?”
“委实好用。若不是官道像双南大道那般,铺上人工石,行走四轮大车,小弟走一趟,就能抵得上现在的三趟。”
许勋兴奋地说道。
“别想了,这金牛道一修就是三年多,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工程营里也缺人,哪有人给你修人工石路?”
冯永没好气地说道。
“兄长有所不知,这金牛道已经修得差不多了。”
冯永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个,许勋就凑过来,“小弟此次过来,正是带了慕嫂子的信。”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油纸包,小心地把油纸摊开,把里头的信递给冯永。
“听慕嫂子说,这修金牛道的工程队,有一半已经调回了汉中。”
“小弟经过南郑时,看到那边似乎有什么大活,阵势还挺大。”
许勋还提了一下他在南郑时所见。
冯永抽出信纸看了一遍,上头所说的事,有一件正是与南乡工程队有关。
诸葛老妖当年进驻汉中时,就抽了南乡工程队一部分人手前去修路。
这一修,就是三年多。
在这三年多里,工程队的工人,和后世的农民工一样,基本都是在年底才能回南乡与家人团聚。
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在陇右之战最紧张的时候,才被迫停了三个月工期。
不过冯永也没亏,这几年来,这工程队的成长速度,很是飞快。
他的手头里很快就拥有一大批熟练土木工程的熟练工人。
同时还让工程队的组织人员、土方计算人员、设计人员等等,得到了锻炼。
简直不要太爽。
临时抽过来服徭役的民夫和专业工程队一比,水平高低一下子就出来了。
北伐过后,诸葛老妖干脆免去了南乡的各种徭役,只让南乡专出工程队,帮他搞土木工程,什么栈道啊,关城啊等等之类。
前年被赵老爷子烧掉的斜谷栈道,就是工程队帮忙重新建起来的。
李慕信里头所说的事,就是在修金牛道完毕后,丞相府又打算让工程队在南郑修建一个行宫。
时间给得很紧,要三个月内完工。
看到这里,冯永眼皮禁不住地跳了好几下。
不是因为时间紧。
以诸葛老妖的抠搜性子,能盖多大的院子?
又不是后世的那种水泥钢筋大厦。
以工程队的专业程度,再加上人手足够,只要甲方能拿出要求,作为乙方的工程队两个月就能把它盖起来。
冯永眼皮不受控制地乱跳,是因为房子的名字。
因为行宫这种东西,不是一般的院子。
别人最多叫府,皇帝的院子才有资格叫宫。
诸葛老妖……总不可能建行宫给自己住吧?
冯永把信折起来,心中闪电般地掠过一个念头:历史上……没这么一出吧?
许勋看到冯永看完信后,定定地坐在那里,陷入了深思,当下不敢打扰,又不敢擅自走开,只能坐在那里陪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永突然问了一句:“自锦城去汉中,最难行的一段,莫过于剑阁至阳安关,现在如何了?”
大小剑山是诸葛老妖最先让工程队修筑的地方,那里已经建起了关口与阁道,现在大伙已经开始叫它剑阁。
从锦城到剑阁这一段路,并不算难走,车子可以并轨。
但从剑阁到阳安关这一段,山路崎岖,除了独轮车能通过,就算是最轻便的车子,那无法通行。
这三年多来,工程队主要修的,就是这一段。
冯永从越巂领军至汉中,曾看到修好的一段路,筑起了可行马车的阁道。
若是这段路全是这种阁道,那可就好办多了。
“兄长,这段路但凡难行之处,皆是飞梁阁道,以通行旅,比起以前,不知方便多少。”
许勋连忙回答道。
冯永点头,又问了一句让许勋莫名的话,“我听说,丞相去年十二月时把府营迁出了南郑,置于平原上?”
“正是。”
“那就没错了。”
冯永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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