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熙元年最后一天过去后,就是大汉迁都长安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大汉中枢的重臣大臣以及各中央官署的官吏,在未央宫给天子贺岁完毕,再陪着天子大吃大喝。
和十月的那次封赏没有多大区别——除了没有加官晋爵的流程。
吃喝完毕,就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了,大伙要准备干活了。
元旦的大朝会过后没几天,就是立春。
从元旦到立春,有类于后世的春节假期。
不过与后世不同的是,立春虽然是春节的最后一天,但同时也是正式开工的第一天,更是春节里最隆重的一天。
立春,夜漏未尽五刻。
右骠骑将军府内院,冯都护昨夜睡的某个房子,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冬冬冬!”
睡梦里的冯都护被吵醒了,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推了一把睡在自己身边的人,咕哝道:
“去,有人敲门了。”
若是睡在旁边的人是冯家妻妾,就算是关将军,都会乖乖地主动起床。
只是旁边睡的人,却是关将军的妻室。
此时的花族长比他还嗜睡,只是哼哼两声,居然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两人都懒得动。
“怦怦怦!”
敲门声越发响了。
听那声音,若是再不开门,恐怕外头的人就要破门而入。
冯都护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谁啊?”
“是我!”
门外响起了正室大妇清冽的声音。
冯都护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利索地翻身起床,随意抓了一件衣袍披在身上就去开门:“来了!”
才刚拔起门栓,左右两位夫人就带着人一拥而入。
“掌灯!”
屋内亮起了灯烛,榻上的花族长这才迷迷湖湖地问了一句:“怎么啦?”
冯都护看了一眼桌上的夜漏,这才半夜呢!
“今天不是不用上朝么?”
上一天朝,休息四天,同时右骠骑将军府前院又设有官署,可以在家办公,冯都护表示大汉朝还是比较人性化的。
大半夜的,两位夫人要干嘛?
“不用上朝,要去城门!”
右夫人噼头盖脸地就说了一顿,“阿郎昨夜睡前,是不是忘了今日还要去东门迎春?”
经右夫人这么一提醒,冯都护这才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
右夫人瞟了一眼正迷瞪着双眼,呆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试图开机的花族长:
“我看不是差点,而是温柔乡太温柔,所以全忘了吧?”
左夫人没有说话,上前掀起被子,“啪啪”在她背上打了几下,喝道:
“还愣着做什么,快起来!昨夜睡前是不是告诉过你,莫要睡死,阿郎今日要早起去东门。”
长安城的东门,可比上朝的未央宫远多了。
没有提醒就算了,居然还敢让阿郎起床开门,自己睡死在榻上,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女子,真是越来越懒了。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花族长被左夫人强行开机,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动身下榻,一边试图解释:
“哦,哦,我太困了,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左夫人一听,又回头恨恨地瞪了一眼冯都护。
明知道今日要早起,还折腾这么厉害。
从明天起,只要是妾室侍寝,必须再加一个人!
冯都护不敢多说,闷头盥洗。
心里也是纳闷,昨晚明明是早睡了,根本没有折腾多久,这小五也太弱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立春日的城外迎春,乃是全天下百姓都要参与的重大节日。
因为它代表着春耕的开始。
对于京城官员来说,其重要性不亚于一年一度的大朝会。
不过这不包括武将,因为武将不用参加迎春典礼。
冯都护都督内外军事,又平尚书事,文武皆备,能者多劳,所以也要参加。
而且还是主持人。
大概这是一年里,全国官员最平等的一次。
因为无论地位高低,皆是一袭青衣,没有什么朱紫之分。
穿起来,倒是比朝服方便多了。
匆匆吃了几口早就准备好的膳食,冯都护便出了府门,翻身上马,对着提着灯笼站在府门口的一众妻妾挥了挥手:
“外面寒气重,快回去吧,我天明就回来。”
言毕,在府上亲卫的护卫下,向着东门而去。
以五行来说,春日,草木长,色青,东向,故而祭祀要在东郊。
天子让实际的百官之首冯都护主持今年的迎春,除了表示对立春的重视,同时也是对冯都护的宠信。
等冯都护赶到东门的时候,早有一群官员在等候。
“中都护来了。”
面对众官员的行礼,冯都护连忙下马拱手还礼:
“见过诸位同僚。”
“中都护这边请。”
“有劳有劳。”
夜幕浓重,城门挂了灯笼,周围又立了不少火把,倒也能勉强看得清楚附近人物。
等了没多久,只听得礼官高呼:
“吉时到,列队,升幡!”
众人以冯都护为首,很快按次序排好队形。
然后有人举着大幡走过来,递到冯都护的手上。
也幸好冯都护年富力强,这些年的锻炼又一直没有落下,要不然,举这么一个大幡还真有些吃力。
城门轰隆隆地被打开了,冯都护举着青色大幡走在最前面,百官跟在后面,再后面,则是京师乡望富户等。
这个时候,还轮不到普通百姓出场,他们可以安稳睡到天亮——这一点让冯都护大是羡慕。
出了城郊野外,冯都护把青幡插定,然后高呼:“迎春!”
后面的人再不保持队形,而是对着四面八方高呼:“迎春!”
有人点起篝火,戴着或诡异、或凶勐、或狰狞面具的戏人,开始围着篝火跳起傩戏。
俗称跳大神。
同时还有人开始筑作犁地状的土牛土人。
待土牛土人成型,从不远处的野地里,走出一个身子矮小的人。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童男,戴青巾,衣青衣。
冯都护又高呼:“春至!”
“春至!”
“春至!”
……
冯都护对着站在土牛土人旁边的青衣男童拜了一拜。
众人也纷纷上前弯腰拜礼。
拜毕,就可以回城了。
只是拜礼,不能祭祀。
香烛果品啥的,都不用,空手就行。
迎春不是祭春,咱大汉对祭祀管得极严,谁敢胡乱祭祀就拉去坐大牢。
土牛土人要放在这里,白日的时候,百姓会过来拜一拜,求今年能够得大丰收。
而青幡则是立在城门,一直到立夏才取下来。
冯都护主持迎春典礼完毕,回到府上,日头虽未升起,但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阿郎回来了?”
左右夫人皆是笑靥如花,带着小妾和孩子们迎接冯都护入府。
天下大事,以农桑为本。
阿郎主持迎春,还是大汉迁都长安后的第一次迎春,这可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好兆头。
虽然冯府不愁钱粮,但谁又嫌家里的粮食多?
“饿了吧?快坐下,来人,把早食端上来。”
由着两位夫人服侍坐下,环视一周,冯都护发现有些不对:
“咦,怎么少了一个?”
老夫的情妇呢?
“别管她,说是昨夜没睡够,你走后,她又回去睡了,现在还没起来呢。”
左夫人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都护,眼波流传,似乎是在说:
看来阿郎最近挺厉害啊!
夫妻十几年,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冯都护心头一慌,连忙拿起箸子:
“春困秋乏嘛,有什么奇怪的?我肚子都快饿扁了,快吃,快吃。”
吃过早食,冯都护没有去前面的官署,反正今天官面上的事,他已经完成了。
剩下的,不关他的事。
熘熘达达了一圈,趁着没人注意,绕到了小五的房间,轻轻地敲了敲门。
里头传来有些慵懒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看到花鬘躺在榻上,神色恹恹。
“怎么回事?身子不舒服吗?”
冯都护坐到榻前,关心地问了一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提不起劲。”
花鬘噘了噘嘴,有种有气没力的感觉。
“那也不应该不吃早食,要不让下人把早食端过来,在房里吃一些?”
冯都护温声劝道,“垫一下肚子也好,说不定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有些反常啊,别看小五身子娇小,但胃口一向很好。
冯都护就没见她没有吃不下饭的时候。
大概是得到了冯都护的关心,花鬘似乎有了些精神,又或者不想拂了情郎的好意,于是问了一句:
“早食都有些什么?”
“什么都有,油条,豆腐脑……”
才刚说了两个早餐名字,花鬘就突然捂着嘴巴,同时往榻边伸出脑袋:“呕!”
吐了好几下,都没有吐出什么东西。
最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回身子,对着冯都护说道:
“太油腻了,听着名字就想吐,想吃点清澹的……”
冯都护愣愣地看着她,喃喃地问道:
“除了清澹的,想不想吃点酸的?或者来点辣的?”
听到冯都护这么一说,花鬘只觉得口水分泌,点头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突然好想吃酸的,酸的好吃。”
冯都护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花族长,声音越发温柔:
“那你多躺一会,不要乱动,我出去帮你安排。”
“好。”
缓步走出去,冯都护突然脚步加快,走到屋里听不到的地方:“来人!”
“主君?”
“去,去叫二夫人过来,还有,拿我的帖子,去学院那里,请樊医工立刻过来一趟。”
“喏。”
春天到啦,播下去的种子,正在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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