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休憩,几个班的女学生都聚集在了廊下,她们尽量的选择无视周围灼灼的目光,分享了自己的焦虑。
“早知道今天我就请假了!”
“如果可以让佣人跟着,我就可以让我家阿翠回家告诉我爹妈来接我了。”女同学们抱怨着,显然今天的遭遇都不太好。
“遗光,你胆子真大,都不害怕吗?”女伴张幼凌挽着她的手问。
周围人不明白,和遗光幼凌同班的快速将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真厉害啊!”有女生崇拜的看着她,也有觉得她出风头,面露不屑。
周遗光看着同学们紧张期待的眼神,笑了笑,百合花一样清新柔美的脸庞在东北冬天的阳光下发着光。
长田雅治和同学们站在远处,隔着一簇簇的人群看着她们。
少女不知愁滋味,没一会儿就眉飞色舞的笑闹起来。
她们或许以为今天早上被宪兵失误破坏的学校,以及被迫移到男校一天的学习经历,只是人生中一次奇妙的遭遇,不会泛起 一点涟漪。
可是却不知道,国家和个人的命运牵绊在一起,早在很久以前就画下了结局。
长田雅治的思绪想到了不远以后的战争,
“治君”
皓八打断了他安静的思考,
“他们都说周遗光是最漂亮的啊!”
少年们平日里五光十色的审美在今天空前的一致。
早上故意踢椅子的男生也点点头,“她不一样,让人不敢看,又一直想看!”
虽然觉得丢脸,可是他也承认周遗光,是他生平仅见的漂亮。
长田雅治略过那些晃动的身影,看向人群中的少女,雪白的皮肤,乌黑的眉发,红粉润泽的唇在阳光下好像富士山下的八重樱。
他漫不经心的回复着同伴的问题,唇角溢出了一声浅淡的唔。好像是赞同。
教室里很安静,男同学们的目光却不在那讲台上滔滔不绝的教员身上,微微往坐下挪了挪,是一个身姿挺直却纤细的背影。
被看的人仿佛毫无所觉身后的灼灼目光,她安安静静的坐着,很认真的听着讲课。
铃声响了,平日里期盼的放学时间此刻却显得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男同学们挤挤挨挨,都舍不得离开座位。
他们看着那些少女,想开口,却又好像犹豫着什么。
周遗光的表情淡淡的,那种高傲令人只能远远的观望着她。
门被人敲开,几个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女恭敬的接回了自己的小主人。
周遗光也被一个穿马褂老式打扮的中年男人接走了。
女学生被下人簇拥着往门口走去,校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崭新的汽车。
这种难得一见的奢华场面吸引了路上很多人的注意力,大多数男学生的表情都不太好。
他们中大多是跟随父辈作为先遣派部队来到满洲,是在军队中不得意的落魄军户,或者在国内混不下去,为了口吃的,在天皇的鼓动下背井离乡,世代是关中贫民和土地稀少的农户。
在政治中,他们是试探的卒子,也是弃子。
虽然在被统治的华国人民面前,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强者,可是除了免费的上学机会,以及家家户户每月从统领的武士主中领到的仅够饱腹的粮食,再多的,按照天皇阁下的命令,他们是帝国的前锋,他们需要自己去开辟这片肥沃的黑土地,来攫取财富。
所以,男校里很多的学生甚至除了学校发的校服以外,没有第二件属于自己的衣服。
而今天,这群弱小的华国人,甚至是只能够伺候男人的可怜女性,居然有华丽的轿车,只为了来接送她们上下学。
华国人就像他们的奴隶,而现在,这些奴隶居然过的比主人还要好了。
原本内心对她们隐隐的喜爱之情荡然无存,大多的男学生都隐隐的有一种耻辱的感觉。
有个别的看着这一幕,那眼神中的恶意令人心头打颤。
管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些恶意的视线,周遗光目不斜视的往自己家的福特车走去。
车里有人好像看到了她。
左边的车门打开,一只精良的黑色牛皮鞋露出来,男人站直了身体,穿着皮手套的手捏着顶英国羊绒绅士帽往头上戴。
他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走来的少女,颀长的身材有着青竹般文雅矜贵的气质。
“父亲!”
少女脸上如同冰雾一样的清冷气质散开了,露出阳光般艳丽的让人移不开眼的笑容。
她急切的钻入男人的怀抱,感受到父亲的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她的发顶。
“今天都吓坏了吧?”
来自最亲人的关怀让人感动,遗光像小时候一样的撒着娇。
旁边一辆稍小汽车的主人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的是她的女同学。
两个男人寒暄了一下,就各自笑吟吟的告别离开了。
长田雅治站在家门口,隐隐的听见了熟悉的细碎的哭声,那是一种含在喉咙里的呜咽,伴随着一下下沉闷的棍棒击打皮肉发出的声音,还有一两下女童清脆尖锐的哭喊。
他眼神黯淡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坚定的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父亲大人!”
少年冷淡又锐意的声线让正在挥舞着棍棒的长田助停顿了一刻,
他回过头,因为酒精侵蚀而浑浊的双目眯了一会儿才看清站在玄关的少年是自己的长子。
而刚刚还在他身下哀嚎的妇人却没有跑走,反而一把抱紧了吓坏的幼女呜呜的哭了起来。
孩子感受到母亲的悲伤,也一起放声大哭。
两个女人的声音充斥在狭小的厅堂,尖锐的让人难以忍受。
男人的眼睛又亮起了一簇怒火,他粗红的脸更加狰狞,吓得妇人紧紧的搂住了孩子,不自觉的往墙角退缩。
“没用的猪!”
男人辱骂着,挣了挣手中握着的麻绳,带着毁灭的气息向墙角走去。
长田雅治的目光透着一股失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厌烦,却还是如往常般的站了出去。
他的父亲,继承了爷爷的武士地位,在来到华国后理所当然的被分配成为了这片的武士主。
可是他的无能,让他在来华7年以后一直局步于这一片的武士主职衔。
眼看着同期过来的武士们都升官了,或者换到了更大更富裕的区域。
他没有思考如何进取,迎头赶上,
反而开始用酒精麻痹自己。用殴打弱小的妻女来排解心中的郁闷。
长田雅治看不起这样的行为,可是他是他的父亲,他无法顶撞,只能在父亲第一次把拳头挥向母亲的时候用自己还稚嫩的身体去抵挡。
他很痛,可是却只是换来了爷爷的咆哮,还有母亲无助的哭泣。
后来,一向看重他的爷爷死了,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了可以约束父亲的人,他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曾经问母亲,为什么不在父亲打他的时候逃出去,那个憔悴的女人只是笑笑,
温柔的向儿子解释:
“助君太辛苦了,我是他的妻子,却无法分担,我非常羞愧!”
“所以您就要做他发泄的人肉沙包吗?”长田雅治没有说出这句话,他站起来,略过了这个可怜的女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
一个有奴性的人,是无法站起来的。
哪怕是生养自己的母亲,他……
也看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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