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堂内,叁抹身影矗立。
沐彦回身,对上她明亮双眸时,如鲠在喉,他不知她想起了多少,那些个不堪,足以让她彻底远离他,他连张口与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叁人,谁都未曾言语。
后山之处,最后一块石碑立妥时,景昔双手满是泥污,鲜血淋漓,她都不知自己挖了多久的坑,一个接着一个,从朝晨到日落。
沐彦抱住她,制止了很多次,但都被她拂开,他知道,她在自责,但这不是她的错,然他却无言安慰她。
曾经,他做过的那些不堪,历历在目,无一不是在怪罪她,迁怒她,明知与她无关,可看她睁着与龙椅上男人相似双眸时,他便止不住心中燃烧的仇火。
他看到叶云詹双眸时,隐隐知晓,或许他也如他以往那般,抑制不住张狂的仇恨思绪,将她推往自责深渊。
但如今她这般不哭不笑,面色平静立在黄昏暮光中,让他觉得,她快要离他而去。
沐彦心恐抱住她,低头吻上她,又将她紧紧按进怀里:“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与你无关……”
第一次,他慌乱到语无伦次。
“我饿了,师兄。”景昔挣扎了下身子,微微出声。
沐彦松了手,捧过她的脸仔细查看面上神色,她唤的“师兄”,不是“沐哥哥”,如此,便是说她放下了过去,她愿意接受他,不会离他而去了……
“我去生火,在房中等我。”
沐彦扯着她朝房中行去,景昔却是摇了摇头。
这顿饭,是两人一起做的,景昔做的很用心,在面团上捏了木南花,是聚散离合之花。
以往她不知其意,只觉得好看,便吵着让御膳房姑姑教她,当作生辰之喜送给他,可是却……掩过眸中水雾,景昔将饭菜端上桌。
沐彦并未动筷,起身去寻叶云詹一起商量对策,却被她扯住。
“他……不会想见我的,昔儿只想与师兄一起用饭。”景昔夹了菜放进他碗里,而后自顾自地端起碗来,见他只望着她,未有动筷,景昔垂眸:“我并未想回去,白日,不过是想拖住那些人。”
听罢,沐彦微微松了口气,仍是不甚放心握住她碗边小手:“昔儿可还记得自己是彦的什么?”
“是师兄的娘子。”景昔夹了块木南糕送向他唇边,“所以,夫君可要张嘴。”
沐彦动了动嘴角,张口咽下,却是握着她不放。
景昔望着他笑然:“好吃吗?”
沐彦身子一颤,缓缓点头。
“那师兄要多吃一些。”景昔又夹过一块送进他嘴里。
沐彦已是惶恐不安,揽住她,狠命亲了亲,喘息着离唇道:“入了夜,我们便从后山离去,天下之大,总有你我容身之地,等着,我现在便去寻师父来。”
说罢,他匆忙起身,却是脚步一晃,瘫倒在桌旁。
“昔儿……”沐彦努力握了握手,却发现使不出半点力来。
她竟对他下了药!
景昔摸出怀中情丝结放在桌上,神色淡然:“沐哥哥,七年了,该还的你已还清,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沐彦慌乱摇头,伸手欲要去扯她,却是扑了空。
景昔起身,笑然望向他:“我从未怪过沐哥哥,所以,你无需再心有愧疚,日后,沐哥哥可要寻个自己喜欢女子为妻。”
“昔儿……阿德……”
沐彦惊恐启口,却是连声音都未发出,意识模糊到已是看不清她身影,他闭了眸,苦涩合着心泪蔓延。
她还是记起来了,记起了他掩埋已久的心魔,他将她推进冰冷太掖湖中,看她挣扎,看湖水没过她头顶,却在岸上视若无睹。
她混进流放人群之中来寻他时,他却用尖酸刻薄话语羞辱她,耻骂她,将她推倒在地。
落石朝他滚下时,她却抱住了他,石块砸在了她的头顶上,鲜血淌的满脸都是,又落在了他衣衫上……
她为他,受了那份罪,痴傻到受尽人们白眼的应该是他,可她却说,她不怪他……
她不怪他吗?以往,他总嫌她吵,曾经甚至一句暖语都未对她说过,刻意远离她,对她不耐烦到处处躲着她……
太多太多……他做了太多不堪之事,落入太掖湖更是让她无法生育,他怎能还得了这魔债!
但他知道,娶她,不是还债,而是……爱她太晚……
当他发觉时,太晚……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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