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舜抬手取掉眼镜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面前的证词记录上。
太顺利了。他想。
张子琛言谈自若地承认了自己杀害齐嫣然和绑架并企图杀害薛寒的犯罪事实,甚至坦白了被报道自杀的邱以童其实也是他杀害的真相。言语之间皆是坦诚,问什么答什么,不紧张也不隐瞒,就像和朋友在聊昨天看的一场球赛一样。
过于顺利了,也太过诡异了。
以至于张舜当时没有察觉到张子琛的字里行间掺杂着过多的心理表述,多的不像是叙述,而是倾诉和宣泄。他就像一个泄洪了的坝,自行毁坏了所有能阻拦自己步向深渊的闸,滔滔不绝似是要把带血的心脏都吐出来为快。
张子琛交代说,邱以童虽说是他的青梅竹马,可两人关系并不很融洽。原因是邱以童的性格太过懦弱和阴暗。太过怕生,以至于她特别喜欢粘着熟悉的张子琛,无论是小学毕业还是初中毕业,邱以童总是想方设法的报考张子琛所在的学校,这让他很是厌恶。最后将邱以童推下了学校天台。
至于齐嫣然和徐鹏飞,张子琛承认两人是他的干爸干妈。据说是有一次张子琛在外打包饭菜时忘记带钱包,坐在一旁吃饭的齐嫣然和徐鹏飞出于好心替他解了围,还邀请他坐下一起吃饭。为了将餐费归还,张子琛在三言两语后和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不过最后夫妇俩非但没有让他还钱,还在得知他假期一个人在家备考小提琴时带他去看了场音乐会。
而杀害齐嫣然的原因,是他偶然发现齐嫣然与一个陌生男子行为亲密,于是误打误撞顺着早前送给齐嫣然的闲置手机号查到了通话和信息记录。确定了两人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后,他将齐嫣然约了出来,将其杀害。
张舜带着又挂回眼底的黑眼圈,一遍又一遍的读着记录。
张子琛的话言简意赅,可到底是年纪太小,画出来的是一个开头和结尾连不上的圆。逻辑性也好,杀人动机也好,张舜觉得他忽略了许多细节,不知是他刻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
正在张舜一筹莫展时,陆为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怎么样?” 张舜强打精神问道。
陆为把所有窗户都打开后,拉开张舜对面的椅子坐下,随手解开了衣领旁的那颗纽扣,熬夜无休让他的下巴泛起一层淡青色的胡茬。
他平静道:“据张敏说,她和张子琛的父亲是因为感情不合离婚的,离婚后法院把张子琛判给了她。不过张子琛似乎一直反对张敏和其他男人联系。张敏年纪也不算太大,想说再找一个有个伴儿。”
“结果有一次带男性朋友回家喝茶聊天被张子琛撞见了,当时张子琛反应还比较正常。可晚上张敏睡得迷迷糊糊间一睁眼,发现张子琛站在她床前,直勾勾的盯着她。”
张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问道:“他想干嘛?”
陆为摇了摇头,一板一眼复述着张子琛妈妈的原话:“我总觉得他想杀了我,他觉得我背叛了他父亲,从那以后我每晚都睡不踏实,也不敢和他住在一起了,我怕我一睁眼,又看见他站在那,死死的盯着我。”
张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心说要是他他也睡不着,不禁唏嘘道:“母子俩关系处成这样,真是……”
陆为没吭声,目光沉沉望着日出金灿灿的窗户,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以,那天张敏第一反应是‘他果然……’?” 张舜又问。
陆为点了点头,说:“估计张子琛会走到这一步,张敏已经有所预感了。”
与此同时,刑警队里的小年轻代表王鸿,一大早来到了张子琛的学校。
作为一个二十来岁行动力爆表的积极份子,王鸿常常被大尾巴狼陈炳睿称为莽子。莽起来那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因此出警时总是一不留神就被他冲得一马当先。王鸿本人不以为然,认为既然做了刑警,就得生死看淡,不服就干,那得豁的出去。
不过他这一思想觉悟却是常常被张舜和他父母劈头盖脸的一顿□□,在依旧不知悔改后,被副队长陆为在训练场上毫不留情地撂翻后,鼻青脸肿了一个多礼拜,王鸿终于也是有所收敛。
所以当他来到张子琛班主任的办公室时,还是略带生涩又客套得打了几句可有可无的太极,才步入主体,问道:“请问您了解邱以童同学自杀的前因后果吗?”
班主任闻言,耷拉下脸,哀叹道:“哎,这孩子精神包袱太重。平时基本只和张子琛说说话,我担心她被其他同学歧视或者欺负,就干脆啊,把他俩调成了同桌。说句不好听的,张子琛那脾气,我把他俩搁一块其实我也提心吊胆。前两天我还特地叫了张子琛来聊聊邱以童的事情,结果他什么都不肯说。”
王鸿耐心的听着,见李老师喝了一口茶水继续道:“我和邱以童的父母谈过几次话,这才听说邱以童有抑郁症。本来我就是以为这孩子内向了点,没想到……她一直在班里都是默默无闻的,结果上个礼拜的时候,我们学校一栋有些年头的教学楼着火了。”
“教学楼着火了?” 王鸿不解问道,心说他来时没见着有楼被烧过的痕迹啊。
“啊。” 班主任点了点头,解释道:“不是楼里面,是楼顶。”
“有些个裸露在外的电线老化短路了,不声不响地着起来了,火势虽然不大,但电线这东西着火确实是相当危险的。根本没人及时发现,还是当时在另一个楼顶吹风的邱以童看见了,打了119,边打边往楼下冲,几乎是飞奔到那个着火的教学楼下面扯着嗓子喊着火了,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让里面的学生都赶紧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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