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匀、清脆、简单的重复,宛如母亲哄婴儿睡觉,手掌在婴儿后背轻拍。
云洁的情绪渐渐好转起来。
不断闪现的画面,消失不见。
赵向晚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怜惜、三分温柔、四分肯定:“洁洁,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
云洁在被窝里开始摇头,声音闷闷的:“不,我不勇敢。”
赵向晚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勇敢吗?”
云洁显然被她的声音所吸引,细声细气地问:“是什么?”
赵向晚轻声而坚定地说:“真正的勇敢,不是什么都不害怕,而是明明害怕却继续向前。”
被窝动了起来。
一双小手伸出被窝,将被子拉了下来,露出一张满是泪水的脸。
云洁看着赵向晚,声音颤抖着问:“真的吗?”
赵向晚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我们是警察,面对犯罪分子的时候也会害怕,有些刚入职的同事,甚至连枪都不敢举起来。但是,这代表我们不勇敢吗?不是的,哪怕再害怕,我们还是会冲上去,阻止坏人伤害好人。”
云洁的泪水安安静静地往下流淌,沿着太阳穴往下滑落到枕头上。
她偏过头来,目光专注地看着赵向晚:“你们,真的会抓坏人吗?”
赵向晚眼神安宁,却带着强大的力量,仿佛一座高山矗立在那里,不远也不近,但却让人仰望。
赵向晚抬起手,轻柔地替云洁擦拭眼角泪水。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云洁瑟缩了一下。
赵向晚微微一笑:“警察的工作,就是抓捕坏人,保护好人。洁洁是个好孩子,我们就会保护你。”
九岁的孩子,已经懂事。
云洁长年被父亲精神虐待,原本已经认命,日益沉默。
她不敢反抗,害怕被剁成肉丸子;
她不敢声张,害怕被父亲知道关进小黑屋;
从小到大,她所得到的教育就是:必须听话,否则我是你爸爸,我能生下你就能弄死你。
在这样的氛围里,云洁没有疯,依然安静地读书、生活,让身边的邻居们个个夸赞,怎么不算勇敢?
赵向晚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培育云洁的自信。
夸奖,是必须的。
让孩子不再胆怯,那就先把“勇敢”这顶桂冠给她戴上,通过不断地心理暗示,让她重拾信心,拥有对坏人坏事说“不”的勇气。
第145章 谢琳
◎怎么寻找证据?你说,我来做!◎
小孩子受了委屈、受了惊吓之后, 第一选择是一头扑进妈妈的怀抱。母子连心,妈妈哪怕不知道孩子为什么害怕、为什么伤心,也依然会第一时间抱紧孩子, 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嘴里哄着:“不怕不怕, 妈妈爱你……”
赵向晚有节奏的拍打枕头边沿, 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扑、扑”声,就是要营造出一种小时候被妈妈搂在怀里温柔呵护的场景。进而建立起她与云洁之间的信任感。
赵向晚将有节奏的拍打声,与“安全”、“被爱”发生链接,进而让云洁放松、信任, 这就是“心锚效应”。
心锚效应,赵向晚曾经在审讯中使用过。
现在, 赵向晚想在云洁的内心种下一颗“勇敢”的种子, 让它慢慢在云洁的心里生根发芽。
这个方法果然奏效。
云洁开始接受与赵向晚之间的亲密距离,认真地看着她, 询问关于勇敢的问题。
听到赵向晚肯定自己是个勇敢的孩子,云洁那张过分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红晕:“警察抓坏人, 勇敢。可是洁洁害怕, 不勇敢。”
赵向晚微笑,右手再一次轻轻拍打,这一次她拍的是枕头, 那有节奏地拍打声音就在云洁的耳边, 更有感染力。
“坏人力量太大, 害怕很正常啊。”赵向晚的声音清澈而笃定, 让人听着感觉有了依靠, “现在我们警察都来保护你, 你的力量比坏人大, 就不害怕了,是不是?”
赵向晚的眼眸是琥珀色,在光线的映照之下闪着五彩的光,有一种莫名的蛊惑,仿佛一个深潭,吸引着云洁盯着她的眼睛,努力从她的身体里汲取着能量。
云洁摇头:“不,我还是怕。”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洁洁不是好孩子,洁洁吃掉了妈妈。”
什么?
听到这句话,正坐在床边削苹果的周如兰手一滑,差点把手削了。
朱飞鹏与祝康一直守在门边,陡然听到这句话,目光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
三人同时联想到刚才赵向晚倒掉肉丸子的动作,胃里同时开始翻腾。
赵向晚却不急不慌,眼神依然稳定。
“没有,他骗你的。”
“你妈妈在国外读书、生活,好端端地活着。”
“你妈妈生了很严重的病,所以没办法回国。等她病好了,就会来看你。”
云洁的眼里,迸射出极亮的光彩。
“真的吗?”
“我妈妈真的还活着吗?”
妈妈虽然病了,但是人还活着,没有被剁成肉丸子,这对饱受惊吓的云洁而言,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消息。
“是,你妈妈活着。”
“别怕。”
赵向晚的右手轻轻拍打着枕头。
节奏均衡、声音轻柔、平稳单调的声音,伴随着这一句“他骗你的”,就像一把钥匙,打开那扇幽闭的小黑屋,将云洁从无边的恐惧里解救出来。
她忽然大哭起来。
可是却没有一点声音。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从眼眶里滚落。
安静地,喷涌而出。
因为太过激动,云洁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床铺发出震动。
没有声音的大哭。
极度的压抑。
这场景让坐在一旁的周如兰鼻子一酸,跟着掉下泪来。
赵向晚没有哭,也没有焦灼。
因为她知道,这是孩子内心痛苦的释放,对生理创伤的愈合很有帮助。
赵向晚将手从枕头上拿起,轻轻放在孩子的肩膀,温柔地拍打着。
依然是那种有节奏的、均衡的拍打声,扑、扑、扑……
在这个声音里,云洁终于有了哭声。
“呜,呜,呜……”
应和着赵向晚的拍打,云洁的哭声由一开始的啜泣,到呜咽,再到号啕,她的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亮。
有人开始捶门,焦急地呼喊:“洁洁,洁洁!”
朱飞鹏猛地拉开门,一巴掌将捶门的云德厚推到墙边,低声道:“闭嘴!”
祝康迅速将门合上,将走廊里的声音挡在门外。
祝康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心理治疗,但他知道现在正是赵向晚与孩子交流的关键时候,绝对不能让这个恶人干扰。
朱飞鹏本就是个急脾气,自从当了父亲之后更是看不得孩子受苦。刚才云洁说她把妈妈吃掉了,朱飞鹏马上明白过来,是眼前这个无耻的云德厚在威胁、恐吓孩子。现在云德厚在这里闹事,彻底惹恼了他。
朱飞鹏动作迅捷,一把将云德厚按倒在墙边,左手扣住他的肩膀,右手一抬,正抵住他咽喉,怒声警告:“赵警官是不是已经说过,她正在进行心理治疗,谁也不要打扰?你想做什么?要害死孩子才罢休吗?”
面对高大英武的朱飞鹏,云德厚根本没力反抗,喉咙被他的胳膊肘抵住,一阵窒息感令他惊慌失措,努力辩解:“洁洁在哭,我担心她有事。”
朱飞鹏冷笑道:“你不在,她就不会有事。”
说罢,朱飞鹏右手猛地往下一压。
云德厚喘不上气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求生本能让他拼命抬手拍打朱飞鹏的胳膊。
雷凌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朱飞鹏松开手,退开两步。
终于有空气涌进胸腔,云德厚弯下腰,双手扶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雷凌看到这场景,小跑奔来:“怎么回事?”
见到有人过来,云德厚调匀呼吸直起腰,开始告状:“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雷凌看向朱飞鹏。
朱飞鹏双手插兜,神态轻松,像个没事人一样左右张望,仿佛在说:警察打人?哪里呢?
雷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没有理睬云德厚,问朱飞鹏:“里面怎么样?”
朱飞鹏说:“向晚正在进行心理治疗,初见成效,你们不要进去打扰。”
雷凌点点头:“好,那我陪你守在这里。”
云德厚还要继续告状:“雷警官,他打人,你不管管?”
雷凌看一眼他:“哪里打人了?我没看见。”
云德厚被他的无耻气得脸通红:“你刚刚过来的时候,难道没见到他掐我脖子吗?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雷凌耸耸肩:“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不是你吗?”
雷凌一语双关,云德厚不敢再计较,只得恨恨地看着朱飞鹏,丢下一句:“你给我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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