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水马龙、人潮涌动,每天见证离别和重逢的火车站出来,张义就瞥见两个便衣举着醒目的牌子探头探脑。
牌子是写着:“接金陵电报局工程师张超先生”
张超自然是张义的化名,这是他的公开身份。
张义估计甲室的电报已经发到了开封,到了地方上,自然要先拜访下地头蛇。
开封站的站长是刘仪舟,此人32年在老上级特务处副处长郑明远的推荐下加入特务处,又因为他和戴春风是黄埔六期的同学,所以极得信任。
在特务处干了一段时间后,被派到了开封。
此人除了是开封站的站长,还兼任hen省保安处副处长,负责监视地方杂牌军的活动情况。
刘仪舟和担任过hen省主席的果党实力派人物刘茂恩是结拜兄弟,背靠此人和戴春风,他在河南混的风生水起。
脑海中把刘站长的信息过滤了一遍,张义对猴子和钱小三使个眼色。
“让弟兄们分开找旅店休息,吃完饭后在警察局集合。”
“是。”
两人点点头,抬了抬头上的礼帽,不远处七八个假装等人徘徊的便衣收到信号,立刻悄然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张义这才上前来到两名便衣前,亮出证件,笑道:
“让两位兄弟久等了,行动科张义。”
“开封站行动队赵长水。”
“开封站行动队朱智甲。”
赵长水、朱智甲都是三十出头的样子,长得魁梧壮实,看起来一副精明的模样。
赵长水笑道:“张股长,久仰大名,我们金长赫金队长已经在开封招待所摆下酒席款待诸位。”
“这怎么好意思?”
张义笑笑,这厮嘴上说着久仰,却没有一点久仰的意思,他心说,看来我的名声还不够响亮啊,什么时候混到让站长恭恭敬敬来接站,那才算有排面。
“应该的,你们是总部来的,到了地方上那就是钦差,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你们吃好喝好。”说着他接过张义手上的行李,目光从猴子和钱小三身上掠过,笑道:
“张股长就三个人?真是轻车简从啊。”
“所以此次公干要你们地方上多多协助才是。”
朱智甲笑道:“中,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车就在旁边,我们现在出发?”
“中。”张义也是入乡随俗了。
几人边走边寒暄,很快就到了路边两辆高大的凯迪拉克旁,四名身穿黑色中山服的壮汉一脸阴鸷地守在旁边。
‘卡迪拉克,这么好的车?’张义心神震动。
戴春风虽然酷爱豪车,但因为老头子号召节俭,他也不敢大出风头,日常用的都是别克、道奇。
没想到到了地方上,别人一个行动队用的都是凯迪拉克,果然,山高皇帝远,我就是大爷。
河南先后被皖系、直系、西北军、中央军控制,中原大战后,似乎没有割据河南的大军阀,这是因为河南虽然是文化经济及政治上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可缺陷也很明显,那就是地势平坦,除了豫西,几乎无险可守,但大军阀没有,小军阀却不断。????连年的征战导致河南民不聊生、千疮百孔,大量的百姓不得不逃离这片战乱之地选择到外地谋生。
河南财政向来是拆东墙补西墙,再加上黄泛区更是历朝历代都头疼的问题,老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此刻看着行动队的架势,他真的不知道是隆重欢迎呢还是给自己的下马威。
张义想想便了然,他们自己治下出了日本间谍,自己没有发现,被金陵的发现了,怎么都是脸上无光。
这么想着,他对这次开封之行不由忧虑起来。
日谍还没有找到,自己人的掣肘似乎已经接踵而至。
汽车一路行驶,很快就到了招待所。
行动队队长金长赫带着二三十个大小特务在门口迎接,声势惊人。
金长赫三十上下,长着一张三角眼,看人的时候明明在笑,却给人一种阴森凶残的感觉。
简单寒暄过后,在金长赫的带领下进入宴席。
只见华丽的圆桌上满满都是河南名菜。
“这是豫式黄河大鲤鱼、由红烧黄河大鲤鱼、清蒸、糖醋”
“这是鲤鱼培面.”
“这是拔广肚”
“这是汴京烤鸭.”
众人分宾主坐下,先是一位总务科科长详细介绍了各色菜品佳肴,众人这才开餐。
金长赫给张义左边安排了一位美女特工,一副学生模样打扮。
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樱桃小嘴,肌肤白皙,身材姣好,心思也是玲珑的,在金长赫的暗示下频频向张义敬酒
张义只好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去了几次厕所。
酒过三旬,只听金长赫道:
“刘站长外出公干,他拜托我一定要招待好总部的兄弟。”
他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张义,意味深长道:
“总部发来密电,让我们协助张老弟查间谍,可间谍姓甚名谁我们都不知道.”
“治下出了日本间谍.
虽然我等向来兢兢业业,无愧于心,但也心有戚戚,此事更是关乎开封站的颜面.张老弟有什么线索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
“只要抓到了日本间谍,自然是大功一件,到时候黄金美元,少不了兄弟的好处”
“不过日本间谍向来奸诈狡猾,凭张老弟三人恐怕也是捉襟见肘,有心无力啊.
河南这个地方很麻烦.老弟你可千万不要做没能力负责的事。”
这是示好,也是警告和威胁。
张义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假装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附和道:
“是啊,日本间谍藏头露尾,行踪诡秘,确实不好找,兄弟我也是盲人摸象,无从下手,但职责在身”
顿了顿,他嘬了一个热茶,沉吟道:
“兄弟我虽然掌握了一副画像,但茫茫人海,却哪里找日谍的踪迹,金兄是地头蛇,能否帮我引荐下本地的警察局负责人。”
听说有一副画像,金长赫三角眼里闪过一丝亮色。
但听到要引荐警察局局长,他为难道:
“此事虽说简单,但.开封的警察局长可不买面我们特务处的面子.”
张义讶然:“还有这事?”
即便警察局局长不是特务处的人,但特务处对它有监督权和指导权,不说生杀予夺,只要特务处下达的命令,谁不是老老实实配合,不想此处
“对了,这位也姓张,说起来还是张老弟的本家,不过此人给省主席做过秘书,又是果党委员,在委座那里也是挂得上号的,根本不卖我们面子.
算了,一会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金长赫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他是开封站行动队队长,还兼任警察局侦缉队队长,但对名义上的上司警察局长也是有苦说不出
半个小时后,张义见到了这位警察局张局长。
此人不是特务处的人,向来对特务处插手警察局的事很反感,但明面上又不敢得罪戴春风,表面对特务处的安排唯命是从,但事情却是能拖就拖,从不办理。
张义和金长赫进入办公室,一进屋便能看见高大敞亮的拱形玻璃窗,白色纱帘半掩着,显得幽静私密。
红木地板上铺着一块棕色羊毛地毯,深绿色厚窗帘,黑色皮质沙发,处处透着气派,张局长穿着质地上乘的衬衣,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靠在皮椅上发呆。
他四十岁出头的样子,中等身材,身体和神态丝毫看不出有半点军人的味道,反而大腹便便,像个大奸商。
张义通报了姓名,他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张义,懒洋洋问道:
“金陵来的?”
张义皱眉道:“是。”
“有啥公干吗?”
张局长说话的时候还是半眯着眼睛,嘴里叼着一根粗壮的雪茄,既不抽,也不拿下来,似乎就是为了装x。
雪茄黏在他厚厚的嘴唇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这种傲慢的态度让人极其反感,张义压抑着火气,心说你比戴春风还牛逼啊。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毕恭毕敬道:
“特务处行动科来开封公干,抓捕日本间谍,还望张局长能够支持,派出巡警配合我们的工作。”
“日本间谍?”张局长嗤之以鼻,“我治下哪来的日本间谍,胡说八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喷出厚重的烟气,不耐烦道:
“即便要协助你,那也要看到特务处发给我的公文,懂吗?”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懂不懂规矩,去去去,出去,我这还忙着呢。”
说着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张义心底冷笑,有你这样的警察局长,开封的治安可想而知…
他心说,要是让我查出来警察局里面有日本间谍或者日本奸细,非要让你这个老东西好看。
人说人生有两种悲哀,一种是心灰意冷,一种是踌躇满志。
此刻张义算是体会到了,踌躇满志刚想大干一场,却到处都是拦路虎。
所以人啊,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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