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一轻,她眯眼去看,白闻赋起了身,将药丸一拳捣碎,扔了出去。
如他所说,他不再碰她。
晚上,他背过身去,连她衣角都不屑再碰一下。他身形宽阔,稍一翻身,被子整个被他带走,冬日夜里的寒意让叶芸忍不住朝他靠近,缩在被子边缘。
白闻赋连头都没回,声音凶狠地传来:“离我远点。”
叶芸只能再往墙里挪,拽过自己的外衣盖在身上,一双小脚露在外面,冻得实在难耐,将脚伸进被子里,不小心碰到白闻赋的腿,滚烫的温度让她又将脚缩了回来。
眼前一黑,白闻赋将被子掀了过来,把她从头到脚盖住。叶芸拨开被子探出头,见他上半身露在外面,她探过身将被子拉到他身上,白闻赋大手一挥,下床走出门,在院子里坐到半夜。
下半夜的时候,叶芸迷迷糊糊地被拥进怀里,踏实地睡沉了。
然而早上醒来的时候,白闻赋不在她身边,她环视一圈,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自打叶芸跟他说完那些话后,这些天他始终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哪怕去巷口买包烟,他都会从外面将门反锁。
叶芸走下床,透过窗户看了眼院子外,白闻赋真的离开了家。她走到大门前,手搭在门把上,往右轻轻一拧,门开了,屋外的风吹了进来,带着凛冬的寒意和晨起的曙光。
他没有上锁,将这扇通往前路的大门还给了她。叶芸抬起头,朝阳落进眼底,一个充满无限未知的世界沐浴而来。
她就这样在门口站了半晌,而后回过身走到屋子角落,翻出布兜。
棕色的长条形布袋压在布兜的最底下,她将布兜翻过来倒出里面的东西,找到了装钱的布袋,迅速绕开绳子打开布袋,里面各种面值的钞票零零碎碎。
当她把所有钱拿出来准备算一遍时,却看见布袋底下折了几张百元大钞,叶芸紧紧攥着那些钱,坐在地上怔忪了许久。
她再次将所有东西一样样收进布兜,站起身时,余光撇见一张折叠的纸滑落到了缝纫机下面,她弯下腰将纸捡起,顺势
打开。
看见马建良的字迹时,她恍惚了一瞬,目光落在了那串地址上,沪都。
“我下个月要去沪都,你帮我做身衣裳,款式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沪都那帮婆娘都给我比下去。”
“她们那里的人都穿什么?”
“穿什么的都有,可时髦了。”
方丽珍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叶芸脑中循环。更加发达的城市,百花齐放的着装,与时俱进的审美、高包容度和需求,愿意为她的创新和突破买单。
沪都,海纳百川、中西交融的文化,四季分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曾经隔着四四方方的电视屏幕,窥见的都市风采,一下子全部涌进叶芸的大脑,无限扩张,占据着她的思维。
叶芸将纸重新折好放进布兜,转身走到缝纫机前,掀开了罩布。
白闻赋并没有出去太久,没到中午他就回来了,车子往院中一丢,顾不得上锁,便推门而入。
叶芸安静地坐在缝纫机前,短发别在耳后,恬淡的轮廓专注凝神,规律的走线声传来,白闻赋紧绷的神色忽而松懈。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看向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复杂汹涌。
叶芸收回视线继续手中的活儿,白闻赋回过身准备午饭。
两人一起平静地吃了顿饭,虽然叶芸仍然吃得很少,但至少没再故意绝食,跟他对着干。
下午的时候,她在屋里赶活,白闻赋在院中修建篱笆。两人没有说话,互不打扰。
晚上他仍然没有碰她,叶芸安静地缩在墙边,夜里她翻过身来,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睫,白闻赋漆黑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睡意去了大半,黑暗中,两人无声地对视着,而后,叶芸重新转过身闭了眼。
第二天白闻赋仍然出去了一小会儿,叶芸手上的那件外衣已经进入收尾的工作,她从早上一直忙到夜里。
第三天的时候,大门刚被关上,叶芸便起了身。她快速收拾了一番,将那件外衣叠好带出了门。
到了二尾巷,她在路边找到一个小男孩,给了他一点零钱,让他去筒子楼给方丽珍带话。
小男孩跑走后,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百元大钞,径直拐向裁缝店。越靠近,她的心情愈发五味杂陈,远远看去裁缝店大门紧闭,她不禁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前的时候,赫然发现店铺关了,门上贴了张告知单,是告诉老客裁缝店关掉的消息,时间是在上周。
叶芸怔愣地看着紧闭的店门,捏着口袋中的钱,眼中光影斑驳。
不一会儿,方丽珍寻来了裁缝店,叶芸将做好的衣裳递给她。
方丽珍试了下,欢喜得紧:“你这手艺可以啊,我还怕你赶不及,前两天特地去了趟百货大楼都没挑到合适的,算算看,我该给你多少钱?”
这样费工的外衣,还是冬衣,工费一般都很高,方丽珍来时做好了打算,也带足了钱。
然而叶芸却对她说:“不要钱,我只求你帮我一个忙。”
她拉过方丽珍的手,反过来往她掌心塞了钱。
......
叶芸出来的时间不算短,再次走回巷子,她已不再彷徨飘零,眼里多了份坚定和无畏。
走到小屋前,她脚步顿了下,院门敞开,白闻赋的车已经停了回来。
她走进院子,关上院门,踏入小屋时,白闻赋迎到了门口,她的身体落入熟悉的怀抱。
“去哪了?”他呼吸急促。
她破天荒地抬起手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送衣服啊。”
他好几天没有碰过她,她突如其来的回应让他顷刻乱了呼吸,单手将她提起,回身放在桌边。
他低头摩挲上她唇的一刻,两人悸动到轻颤,他闯.入她的贝齿,追逐纠缠,越来越深,叶芸被他吻得泪眼婆娑,明明告诉自己要戒掉他的温柔,可这样被他吻着,心底还是会对他生出渴望。
他的吻蔓延到她耳根,她软趴趴地搭在他身上,声音绵软无力:“只要你愿意把对我的好放在别人身上,没几个女人能招架得住的,你还能遇到......”
话没说完,脖子一阵吃疼,这回,他是真下口重重咬了她,她疼得软哼:“轻点。”
他的手扶向裤子:“重吗?我还没发力,叫什么。”
叶芸被他推到了桌子上,四肢百骸被他撑开,她主动抬起头找寻他的唇,他低下头来等着她贴上来的吻,酸楚全都化为了无休无止地索.取。
他看着臂弯里颤动的身段,心口阵阵收紧。玉峰高耸,白如凝酥,残影之下晃花人眼。水蛇般的腰肢,一碰就春色弥漫,泛滥成灾。她是天生的尤物,能让男人发狂成魔溺死在她的柔情里,不愿醒来。
一想到她要离开他,日后跟了旁人,白闻赋的胸腔就快要震碎,他眼圈发红如失控的蛮兽。
灭顶的疯狂带来旷世的动魄,撕裂黑夜的利刃,春丝断肠,无穷尽。
他没有健全的身体,没有完好的皮肤,他的过去也不光彩,带着让人谈虎色变的经历,不被世人接受,不被大众认可。
然而这样的他,却给了她最镂骨铭心的疼爱。
19号的早晨,叶芸赖床不起,白闻赋出门前,弯下腰来亲了亲她的脸蛋。
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
那天上午,在白闻赋离开家没多久,叶芸便跨上布兜走出了小屋。白闻赋给她买的所有东西她都留在了那里,唯独带走了他给她的几本书。
小屋的床上整齐叠放了一套衣服,是她亲手为白闻赋做的。
衣服的上面,有零有整凑足了当初白家给的彩礼钱,一分不少。
这是,她与他的告别。
......
走出这片棚户区,叶芸眼神戒备地扫视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她的脚步很快,一刻也不停地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阵车铃声响起,吕萍骑着车停在她面前,瞥了眼她手上的布兜,问道:“你要去哪?”
叶芸赶路赶得急,又拎了不轻的东西,鼻尖冒了汗,微喘着气紧盯着吕萍。
吕萍看了眼前面的路,转过视线:“上来,我送你?”
叶芸警惕地皱起眉,吕萍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游弋,唇边露出一抹玩味:“你沿着这条路走,我保准你走不出二尾巷就会被白闻赋发现,你往前看。”
叶芸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前面的商铺。
“那边两排店的老板都认识他,你还拎着个包这么显眼,想不被发现都难,不信你走过去试试。”
吕萍将后架上原本夹着的东西扔到了前面的篓子里。
“我带你换条路绕过去,你放心,这二尾巷里,我绝对是最希望你走的人,也绝对是最不想让白闻赋找到你的人。”
眸光流转,叶芸牢牢注视着吕萍,少顷,她跳上车。
“火车站。”
吕萍当即调转方向进了一条陌生的巷子,七拐八绕再出来的时候,她们已经绕出了二尾巷,骑到一条完全陌生宽敞的街道。
有风拂过叶芸的脸畔,撩起她的短发,周围的景物在眼前掠过,这是她对这座城市最后的印象。
吕萍风风火火将车子骑到火车站,叶芸下车的时候,吕萍长呼出一口气:“你总算是走了,我的机会又来了。”
叶芸的脸色白了一瞬,还是抬起头同她说:“谢谢你送我过来。”
说完,她便转过身去,吕萍看着她单薄瘦小的背影,收起奚弄,喊了她一声:“喂。”
叶芸停住脚步,回过头。
“家里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的,我在跟他处着。”
吕萍对她扯出一个笑来:“人总要向前看的,你走吧。”
清冷的眸子里浮光掠影,叶芸唇角微弯,向她挥手再见。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叶芸心间始终氤
氲着一番话,没有同白闻赋讲是不想徒增悲伤。
她其实一直很想告诉他,如果不是事情关乎他的至亲,别无他法。她真的打算跟他好好过,她会去努力克服那些流言,不惧那些眼光,她会和他站在一起,对抗所有人,直到天荒地老。
可是没有如果了。
第50章
宝裕茶馆位于国际饭店旁, 临着舞厅和戏院,座位舒适,茶品上乘, 就连盛茶的器具都极为考究。尽管在这地段饮壶茶, 价格不算平民化,仍然有许多举止高雅、谈吐不凡之人爱来这里谈事情,其中不乏商人、记者、作家、还有一些附近大楼里的职员。
宝裕茶馆门前的雅座,在天气晴朗的下午, 往往一座难求。吹着微风,沐浴暖阳,饮壶茶, 远处是苍翠油绿的广场, 现代化的高楼和老式洋房相得益彰,尽收眼底, 实乃惬意。
临街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位佳人,身着大翻领西装和过膝长裙, 女性柔美的身姿降低了西装的呆板和沉闷,时髦又优雅。
她稍一侧身,阳光倾洒,简单的妆容勾勒出娇俏精致的五官, 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锁骨间缀着丰润的珍珠项链, 衬得她肤白貌美。
她坐下来不过一杯茶的功夫, 便引来了不少顾客的瞩目, 坐在对面的男人更是挪不开目光, 拒绝了服务员的帮忙,亲自为她添茶水, 殷勤得很。
叶芸看了眼递到面前的茶杯,双目微抬,顾盼生辉,看得对面的严老板心口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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