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开始了。
一台黑色宾士缓慢的驶进了社区之中。
这里是江和峯曾带她来过的地方,无处不是透着违和的雪白社区。
罗时殷以为隶神教的主要据点会在更隐密、更意想不到的地方,却没想到,它的所在之处会离这个社区这么接近。
不过她后来想想,就算他们大摇大摆的将据点设置在市区,其他人也奈何不了它。
「这里看起来很冷清对吧?一点生气也没有。」魏歆洁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和罗时殷间聊起来,「今天是特意选在他们集会的时候过来的,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人在这。」
难怪上次江和峯带她来这里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或许当时也是恰巧撞上了集会?
这倒是解了她心底的疑惑。
——只是,有件事情她十分在意。
罗时殷望向窗外,看着不断变换的景色,将目光落在了人行树旁佈满小白花的花坛上。
罗时殷盯了好一会儿,忽然没来由的冒出一句,「战利品。」
听见罗时殷的话,魏歆洁的呼吸倏地窒了一下,惊疑不定的看着视线仍黏在窗外的少女身上,一时不确定她是否想起了什么,不禁蹙起了眉。
「上一世,江和峯曾跟我说过,这些花是『战利品』,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罗时殷问。
魏歆洁心口不由一松,心想幸好罗时殷不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否则事情就难办了。
只要她盯着罗时殷,不让她去『那个地方』,那么她就会永远失去记忆,成为不了真正的死神,并一辈子深信自己是个普通人。
想到这,魏歆洁的情绪随之平稳了下来,掩去了面上的不自然,说:「你可能误会了他的意思,那些花并不是『战利品』,地底下的东西才是他所指的『战利品』。」
「地底下?」
「听说是埋着骨骸。」魏歆洁说到这,顿了顿,「至于是谁的,我就不知道了。」
「是吗,你知道得挺多的。」罗时殷不咸不淡的回,搞得气氛有些凝滞下来。
魏歆洁敏锐地察觉到罗时殷不太对劲,尤其是当他们离山庄越来越接近的时候,这种跡象更加明显了。
魏歆洁顿时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些事情了。
不过不碍事。只要罗时殷还肯配合的话......
抵达山庄的山脚下时,魏歆洁忍不住叫停,故作担忧地搭上了罗时殷的肩,「时殷?你还好吗?」
「我没事,继续开吧。」罗时殷摇了摇头。
魏歆洁眸底闪过一丝疑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示意前座的下属继续开车。
车辆沿着山路驶进深山中,不知是不是山中天气不太稳定的关係,周围瞬间起了一层薄雾,天空似有阴雨的前兆。
『为什么回来了?』
罗时殷本来失神地看着窗外,却被脑海里的声音吓了一跳。
罗时殷瞥向身旁闭目养神的魏歆洁,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道声音只有她听得见。
『你不该来这里!』
『……那孩子不想看见你!』
『走,快走……』
『orad!』
似曾相似的场景逐渐与过去重叠。她想起了八岁那年,跟着父母来到山庄时的情景。
当时的她被这些声音扰乱,吓得失去了意识,可如今再次听见这些声音,却是不同的感受。
倒不至于感到害怕,她只觉得心烦意乱。
「戴上吧。」这时,魏歆洁取出一张面具递给她。
见罗时殷接过面具,将面具戴上之后,魏歆洁接着道:「你可以下车了,接下来,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行动。」
罗时殷点点头,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魏歆洁,「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轿车远远驶离,罗时殷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独自一人走在山路上。
不久后,她便看见了一座欧式建筑风格的雪色山庄。
……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山庄大门此时仍是紧闭的。罗时殷正奇怪怎么没有动静的时候,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个小缝。
「你……」
率先推开门的是一名男性教徒。他困惑的看着罗时殷,心想为什么这里会有个没参加集会的成员在此逗留。然而她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身后的人们已经不耐烦的推着他往外走,大门这时才完全打开。
见到成群的教徒,罗时殷指尖一颤,身体忽然有了动作。
——啪啦!
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响起,在他们脚边炸开来。
眾人听到声响,下意识往脚边看去。
紧接着,他们便看清了底下碎裂的玻璃容器,以及散落一地的金色徽章。
是猎犬徽章!?
人们不可置信地望向罗时殷。
「这是你们一直在找的,那些失踪的『猎犬』们。」罗时殷按照剧本说出了台词,并撂下狠话,「如果你们不想跟着陪葬,就带我去见法利。」
「你算什么东西!」忽然,一名男性教徒破口大骂起来,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然而,就在男人动作之前,罗时殷接下来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身子顿时一僵。
她说——
「我带着死亡『回家』了,你们不欢迎我吗?」
在场所有人听见了这句话,呼吸不由一滞,恐惧顿时佔满了整个思绪。
「『她』回来了……『神諭』写的原来都是真的……」
「……死神要清算了……跑,快跑!」
教徒们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纷纷拔腿跑了起来。
罗时殷冷眼看着四处逃窜的人们,不甚在意的上前抓住了其中一名男教徒,然后拿起手里的东西,朝他身上刺了过去——
『——不必犹豫。』
罗时殷的脑海里忽然响起魏歆洁曾说的话。
「啊啊啊——」男人凄惨的尖叫声划破天际,罗时殷愣神了会儿,这才把手里沾染血液的利器往后一撤,下一秒,男人踉蹌地倒在地面上,痛苦的挣扎着。
有人见状立刻上前查看男人身上的伤势。却见男人只挣扎了一会儿,然后迅速的失去生息,死不瞑目。
紧接着,在眾目睽睽之下,男人的骨肉立刻散成了一团灰,最后消逝在空中。
「啊啊啊——」
此时人们脸上已经不能用惊恐形容,更加胡乱地逃窜起来,似乎还想把大门关上,将死神阻挡在外。
只可惜他们运气很不好,魏歆洁对此早有预料,已经事先骇入了他们的自动门,让他们想关也关不上。
『他们不配活着。』
『所以,不必感到愧疚。』
罗时殷指尖一动,抬手又杀了一人。
脑子里充满着尖锐的喧嚣声,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席捲了所有理智。可罗时殷却意外享受这种感觉,本能地的刀起刀落,冷血无情的夺走他人的生命。
——此刻,她就像真正的死神一样,完美詮释了这个角色。
等到脑海里的声音如退潮般远去,她才逐渐回过神来。
罗时殷发现自己站在了衣服堆里……这些衣服,全都是那些人的遗物。
原来她杀了这么多人吗?
罗时殷没仔细算过,但排除掉在慌乱中幸运逃走的,解决掉的人目测至少有数十位。
她看向敞开的大门,一些零零散散的教徒往里面逃。罗时殷见状,手里不自觉地握起手中的利器,然后不由得一愣。
……她感觉这个触感似乎哪里不太一样?
她疑惑的垂下眸,将手心摊开。
待看清手里的东西的时候,她的眼睛倏地瞪大。
她手上的刀竟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然完全陷入她的手腕中——看上去就像是从她的血肉里生长出来的刀刃一样。
罗时殷心底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忽然觉得这具刀好像本来就该生长在她身上,成为她的一部分……
甩开思绪,罗时殷忽略手上的异样,走进了这座宛如城堡般的山庄之中。
而在这过程中,罗时殷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后紧跟着一台黑色轿车,大摇大摆的随着她的轨跡,缓缓地驶进了山庄内部。
「不觉得这是一场很好看的戏吗?」魏歆洁看着罗时殷的背影,扬起病态的笑容,「过去人们所惧怕的死神,也不过如此。没了记忆,只能任人摆佈,受情感左右,永远摆脱不了悲惨的命运。」
在前头开着车、戴着口罩的男人闻声偏过了头,拉开头顶的帽子,露出一双平淡的眸子,说:「您说得没错,这世界早就没有神的庇佑了,留下的只是神的偽物。」
「说得不错,这话我喜欢。」听了男人的话,魏歆洁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然后淡淡催促着,「跟紧点,我不想在重头戏的时候迟到了。」
另一边,法利正躺在床上沉睡着。
因为还在恢復伤势的关係,他的气息几乎微弱得听不见,脸色也有些惨白,彷彿随时能死去。
少年的伤势太重了,五脏六腑都被外力重击震得零碎,骨头几乎全断,只能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躺着,一时无法起身确认魏歆玗有没有达成任务。
咿呀。
门扉被人轻轻推开,门缝中探出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罗时殷眸色沉沉的扫视着房里的格局,最后,落在了沉睡的少年身上。
见他只有一人在房内,罗时殷毫不犹豫的朝他走了过去。
兴许是死神的身份发挥作用,她来的一路上竟意外的顺利,没有人敢阻扰她前进。
别说是人了,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罗时殷手里紧攥着武器,走到了少年的身旁。
正当她准备要下手时,少年紧闭的双眸却在此时忽然睁开,与罗时殷对上了视线。
「——你怎么会在这?!咳咳咳……」法利看着忽然到访的罗时殷,浑身气得颤抖了起来。他努力抑制着喉间快喷涌出来的鲜血,艰难地说:「你不该在这里,回去!」
然而罗时殷却像是听不见似的,立即抬手朝少年的胸口刺过去——
少年对此毫无抵抗力,只能睁着赤红的双眼任由罗时殷攻击自己。
一下。
两下。
三下。
直到第五刀落下,少年终于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呃、咳咳咳……」少年咳着咳着,眼角竟隐隐泛出了血泪。
反覆施力让罗时殷手臂都麻了,她不得不停下动作,和几乎快了无生息的少年乾瞪眼。
......为什么他还没有散成灰,随风飘扬而去?罗时殷不由感到困惑,心想难道是魏歆洁判断错误了?这把刀根本杀不了他?
「外来者在这里!快来!」
忽然,一阵吵闹声从门后传来,罗时殷心底一惊,心想是不是被拆穿了身份,高层已经陆续派人过来将她生擒?
想到这,罗时殷握紧了手中的刀,眼睛死死盯着房门,准备随时将那些人除掉。
躺在床上的少年似乎也意识到了门外的动静,他忍住喉头涌上的血,不顾身上的伤势,将背对他的罗时殷拽到自己身边。
罗时殷一时反应不及,被少年硬生生的拉到角落。
法利撑着身子,摸着床边的墙面,然后抬手朝一隻嵌在墙上的狮子雕像伸过去,并将手掌没入了它的口中,轻轻地按压了一下。随后,内部便立刻发出了短促的喀擦声。
——轰轰轰。
随着机关开啟,平坦的墙面竟往后一左一右的敞开,露出了里面灯火通明的密道。
罗时殷警惕的看着少年,一时拎不清他究竟是要害她,还是帮她。然而,对方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直接将她推进了密道。
「不要再回来。」少年如此说着。
「等等,你……」罗时殷正想说些什么,少年却在此时关上了门,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罗时殷走后,法利的脸色稍缓,因为他知道在按下机关的那一刻,另外一道讯息将会被传递出去——很快地,就会有人接走罗时殷。
果然,已经抵达山庄的魏歆玗从讯号器接收到了消息,步伐一转,朝着山庄内的隐蔽角落狂奔而去。
她根据讯号器发出来的位置,找到了晕眩过去的罗时殷。
「她的事情还没做完呢。」
魏歆玗背后传来了女人轻柔的嗓音,顿时让她身上所有热意褪去,只馀下无边无尽的冰冷。
魏歆玗立刻掏出了枪,对上了罗时殷的脑门,正准备要扣下扳机的时候,魏歆洁突然笑着开口了。
「不知道罗时殷有没有把骨骸刺进他的身体里?当时法利有没有伤心难过?唉,我真的好想亲眼见一次,可惜啊……」
魏歆玗知道魏歆洁狠心,却没想到她会狠心到这种地步。
她气得浑身颤抖,将枪口从罗时殷身上移开,转而落在了魏歆洁身上。
魏歆洁面对枪口,却丝毫不畏惧,甚至饶有兴致的一笑,说:「不要做无用功,我不会死。」
「你竟敢......吃了法利的心脏!」魏歆玗咬牙切齿的说,愤怒瞬间盖过了理智,手里直接扣下了扳机。
——砰。
魏歆洁笑容满面的应声倒下。
「罗时殷,无论你能不能恢復记忆……」魏歆玗喃喃说着,看着怀中的罗时殷,眸底满是哀戚。
求求你,救救法利吧。
魏歆玗将罗时殷托起,背上她直接朝猎场的方向过去。
魏歆玗根据脑海中的记忆,顺利通过了迷宫一般的猎场,找到逃生口之后,带着罗时殷逃到了外面的大马路上。
罗时殷不一会儿就醒了,正茫然自己所处的地方,「这里是?」
见罗时殷醒了,魏歆玗将她放下,然后说:「你得救他。」
罗时殷下意识反问,「……救谁?」
「你的哥哥,法利。」
罗时殷一时不明白魏歆玗话里的意思,说:「为什么要救他?明明只要杀了他,就能结束这一切……」
「因为你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你懂吗!」魏歆玗瞪着血丝对她大吼着,「你以为你能够在外界生活是毫无代价的吗?不然你早就像他一样,被那些垃圾毁掉了!」
「你在说些什么?」罗时殷颤巍巍的与魏歆玗对视,「你就如此肯定,我就是他的妹妹?」
又来了。跟魏歆洁一样,毫不犹豫地肯定了她的身分......
「罗时殷,我告诉你真相吧。你的确就是那个流落在外头的孩子,隶神教所惧怕的『死神』,因为当初就是我和魏歆洁把你带出来的。」
「等等。」一时间吸收的资讯量过大,罗时殷的脑子混乱了起来,「你们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那为什么这十几年来,你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不对。罗时殷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记忆中令人感到违和的部分。
她想起国中时期,何祈恩忽然异常关心她的成绩,然后说什么要提高她的学习能力,不管不顾的帮她报了一个补习班。
她在那里,见到了魏歆洁。
「你还不明白吗?」魏歆玗苦笑,「这一切,都是我姊姊的阴谋。而我,花了十七年,才揭开了这个真相。」
「不,我不明白。」罗时殷倒退两步,一时竟不知该相信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视隶神教为敌人吗?为什么要故意混淆视听,做出这些毫无意义可言的事情?」
「因为她恨的人不是法利,而是你。」魏歆玗几乎没有思考,直接说出了答案。
「......我?」罗时殷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思绪又再度陷入了混乱的回圈。
魏歆玗眼看罗时殷仍是一副动摇的样子,心想着时间紧迫,顾不上取得她的信任了,打算直接将她带走。
罗时殷下意识想挣扎逃离,却被魏歆玗牵製得死死的,她本想用手中的武器反击,但她却犹豫了。
……用了的话,魏歆玗就会死。
罗时殷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妥协似的任由魏歆玗带着跑。
她要看看,魏歆玗究竟要带她去哪里。
罗时殷挣扎的力度变小之后,她们的路程也有了效率。
魏歆玗带着她越过山林树丛,最后停在了一间不太起眼的石板小屋前。
「这里是哪里?」
「是『无界海』的入口。』
无界海?
正当罗时殷困惑为什么魏歆玗要带她来这里时,魏歆玗反手一堆,绕到她的身后,直接将枪口抵住她的后脑勺,说:「进去,或者被我杀死,重新轮回。你自己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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